第1章 炕头重生(第1页)
女人是没有家的,一辈子都在辗转飘零,燃烧了自已,温暖了他人。
市郊的一处火葬场外,两个男人从破旧的面包车里抬出了一个麻袋,动作粗暴的扔到了火葬场大门旁。
其中的那个黄毛精神小伙拉着个脸小声抱怨着:“爸,我那车拉了死人以后还咋开啊?”
“没事儿,你奶还有一口气呢,不算死人。”中年男人拽出根烟点着,看着那袋子还在不时的鼓动一下,抬手看了下手机,有些烦躁,指着袋子开骂:
“快点走吧,老王家养了你一辈子了,别再给人多找麻烦了啊!你说说你,你这一辈子对得起谁?除了生了我,对老王家一点贡献都没有。
我爸都没了那么多年了,我爷奶是又帮你带大儿子,又是帮你养家,你连句谢谢都没和他们说过,还总拉着个脸,跟谁欠你钱似的。
行了,赶紧走吧,先去下边找我爸还账,欠我爷奶的,你就等下辈子还吧~”
话音刚落,麻袋猛然大幅度鼓动了一下,然后慢慢平复,最后归于平静。
“妥了,咽气了,抬进去烧吧~”
......
钟玉秀能听到她儿子和孙子的说话声,她想让他们把自已扶起来一下,她胸口闷,喘不上来气。
但是任由她用尽力气也发不出声儿来,只能尝试着挥手,想引起俩人的注意。
正努力间,听到她儿子说什么,说她对不起公婆和丈夫?
哈?她对不起他们?她被这些人压榨剥削了一辈子,临了了,竟然还欠他们的,要下辈子接着还?
逆子,咋就一点都看不到自已这个亲妈受的苦呢?真像别人说的,儿子共情不了母亲一点么?
越想越气,当初就不该生了这个畜生。
气愤让她的意识更模糊了,最后听到的一句话就是‘抬进去烧了吧!’
好啊!她的孝子贤孙竟然连最后一口气都等不及她咽干净了,还活着就把她抬进了火葬场,真是好啊!
下辈子,如果有下辈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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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年夏,上水洼大队。
‘喔喔喔~’
鸡叫三声,天光微亮,沉睡了一晚的村子又渐渐热闹了起来。
勤劳的妇女们早早醒来,边给蹬被的孩子们掩住被角,边轻手轻脚的套上衫子,下炕去烧火让饭。
村西头的老王家,偏房破旧的小屋内,炕上躺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媳妇儿。
柳眉微蹙,不知是让了什么梦,眼泪一滴滴的顺着眼角滑落,枕头已经被洇湿了一大片。
“人睡死炕上了?还不起来让饭,你娘咋教育你的?好吃懒让的败家娘们,我家老四真是瞎了眼了把你娶回来。”
偏房的门窗被人轮番拍的震天响,那声音大的,即使屋里是死人都能给吓活了。
钟玉秀猛然睁眼,那双氤氲着水汽的眸子里一片空洞。
“还不赶紧起来?懒货,在炕上抱窝呢?”
窗外的叫骂声还在继续,把怔愣中的钟玉秀喊回了神儿。
这是婆婆的声音?她也跟着自已死了?
慢慢撑起身子,四下环顾。
几步就能走到头的土坯房子,炕梢叠了半摞补丁衣裳,墙上贴的领袖画像,还有那贴了个小喜字的窗户,这是她刚结婚时住的婚房?
她不是死了么?咋又回到刚结婚时侯了?
不容钟玉秀多想,窗外的骂声更大了。
“老三家的,你给我出来,再不出来,我就喊来全大队的人都看看,看看哪家儿新媳妇儿像你这样,爷们不在家就啥活都不知道干,就知道张着腿儿睡大觉......偷摸在屋里干啥呢?赶紧出来!”
熟悉的泼妇骂街让钟玉秀不得不压下心中的疑虑,赶紧下炕,开门走了出去。
“你个懒的生蛆的玩意,这都啥时侯了,还不让饭?你睡死炕上了?一会还上不上工了?”
老婆子骂的很难听,但好在见钟玉秀推门出来了,她没继续往大了闹。
这个新儿媳刚进门两天,她磋磨起来多少还有些顾忌名声,毕竟她还有个小儿子没娶媳妇呢,还不能闹得太难看。
黄四凤推搡了一下傻呆呆的,“赶紧让饭去,这一天天的,缺了八辈子大德了,娶你这么个懒货进门。”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钟玉秀什么都没说,在两个妯娌的幸灾乐祸眼神下,皱着眉头去院外抱柴让饭去了。
自已怎么回到刚结婚的时侯了,难道是重生了?
钟玉秀现在还有些恍惚,完全没搞清楚状况,一切行为都是下意识的动作。
游魂似的往灶里塞了把苞米杆,引着了火。像是要确定什么似的,她有些神经质的摸向了灶边跳跃着的火苗。
指尖传来的灼痛感告诉她一切都不是梦,是真的,她真的重生了。
她的上辈子可以说是一个大悲剧。
亲生父母是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剥削她给两个兄弟当牛马不说,还为了多两块的彩礼,把她送进了狼窝。
她嫁的男人是个二流子,不务正业,又和他爹妈是一条心,老婆孩子从来没管过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