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卑鄙小人物(第1页)
慕沉川却没有动,她依然站在正堂中央,烛火灯光将她整个人映照的有所绯色:“臣女向来以为王爷您固然行事独断专行可为人愣是光明磊落,”她袖中的手竟在这个时候握成了拳头,仿佛这一句话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有着不可思议的坦诚和勇气,“却未想,对他人的善意和感激竟也能如此居心叵测!”
她这一句话几乎是呵斥了出来,门外跪着的四意听了个清清楚楚,豆大的汗珠都从额角处滚落了下来——纵然她只是个小婢女都看得明白,谢非予虽还未发作可愠意还在,她家小姐难道不能见好就收,反而在这个时候更是突的恶言相向,就像是,慕沉川抓到了什么不得不宣泄一番的出口和刺。
那逼得她无法低头。
“踏,”谢非予的脚步兜转,他转过身,一双眼神色晦暗阴阴戾戾的看着口出狂言的慕沉川:“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慕沉川。
到底是哪个人给你的胆量又给你的口舌,在他谢非予面前造次生事!
他的瞳孔中仿佛有箭簇而生,明明没有加重的口气却叫人不敢再听闻第二遍,慕沉川的贝齿咬着下唇,心中忽而闪过的胆怯叫她的指甲都狠狠掐进了手心。
“臣女今夜寅时回府,您不闻不问,”她伸出手拍了拍自己肮脏的下摆,裙上尘土混合一看便是遭遇了不可名状的事态,而她落下的袖上也隐约沾染些许的血渍,那是搀着祁昱修时不小心蹭上的,却分明显而易见,“臣女这衣襟沾血狼狈之态,您依旧不闻不问,”她定了定神,不避不躲的抬起头也盯上了那双黑眸,“可想而知,臣女今夜的遭遇,您一清二楚。”
谢非予是个不善于掩饰的人,或者说,他不屑去伪装,不屑去掩饰那些明晃晃存在的东西。
所以,作壁上观,视而不见。
大佛爷扬起了下颔,居高临下:“没必要向本王展示你的那些小聪明。”他自然已经听明白慕沉川的意有所指。
“不敢,”慕沉川接口,谢非予的不否认不承认只叫慕沉川更为肯定自己的猜测,她垂下目光却落在了谢非予身后的蓝衫身上,“蓝护卫身着桃花、脚踏白羽,可否容臣女猜测,蓝护卫当时就在现场,而刺客不过是王爷您的‘引蛇出洞’!”
蓝衫闻言神思一涣,他下意识的低头去看,果不其然,他衣袍上的桃花瓣尚可解释,那脚底黏着的白鸢羽毛可就不好言说了——慕沉川的意思如此明白,那些刺探祁昱修和慕沉川的刺客,是受了谢非予指使的“蓝衫”罢了,至于缘由为何、目的为何,慕沉川没必要妄自揣测。
“慕小姐!”蓝衫脱口而出想要制止慕沉川这不要命的张口就来。
谢非予抬手一扬,蓝衫就闭上了嘴,那说明,慕沉川的猜测并没有错。
“是又如何。”谢非予不动声色,不管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要否认无人能奈他何,他若承认也堂堂正正告诉你,你也无法奈我何。
慕沉川凉笑了声缓退开一步,她早就应该想到,如此进退有度、身手不凡的刺客怎么会是普通人的鹰犬。
伴随这声凉意的还有慕沉川心底里起的不少的恼火,这佛爷怕不是天生不将他人感情放在眼中心中,一味凭着自己的喜好我行我素的戏弄乾坤!
慕沉川突然发现自己对峙上谢非予竟有着十足十的无可奈何:“祁哥哥因此受伤,您自然可以当做毫不知情。”慕沉川咬牙切齿,她胸口起伏的厉害,心头有两分压抑和堵闷,祁昱修是因为她才受了伤,如果祁昱修不救她,受伤的就是她慕沉川,以她的能力,压根没可能在蓝衫的手底下活命——瞧,谢非予想要她慕沉川的命,是如此轻而易举。
“祁昱修不过受了一点小伤,你在本王面前如此为他打抱不平?”谢非予眯了眯眼,不置可否,相比于慕沉川的情绪激动,谢非予冷静也无情。
慕沉川哈的嗤笑了声,她不光喉头压抑心里也堵的厉害,那种感觉就好像在谢非予的心中,慕沉川根本毫无半分的地位,可伤可死,只为达到谢非予的目的。
也许,她不是单纯为了祁昱修抱不平,更是愤懑这种自己可有可无的失落罢了。
“这与伤势是否严重无关。”慕沉川毫不怀疑的只有一点,若是方才蓝衫下了重手,到了万分危急的时刻,祁昱修依旧会为了慕沉川一马当先,但这绝不是旁人拿来利用和威胁祁昱修的理由!“而是王爷您,三番两次明里暗里的针对祁哥哥到底有何居心!”
“所以你在这里怀疑本王的用心险恶,”谢非予闻言大笑了起来,那金红的衣衫长袖飞扬如同一团烈烈火焰灼烧在你心头,“我谢非予若是要他死,自有千万的法子绕不得他。”何须、何须派人行刺,瞧瞧朝廷里那些勾心斗角的阴谋诡计,他更喜也善用此道。
杀一个人,毫无意义,然利用一个人的死来翻云覆雨,这才叫人觉得精妙。
慕沉川的下唇磕出了丝丝血痕。
恶劣!
这是她心底里唯一能形容这个男人的词汇。
“臣女不敢怀疑您的用心,
”她口是心非,“您的话自然无人可以反驳,只是臣女亦当有权力质疑,四意是否也是您安排在臣女身边的‘用心良苦’!”她的话从来都在彰显“阳奉阴违”,上一句还口口声声的说着不敢,下一句就已经将你比对讽刺,但这脱口而出的话太过“赌气”。
“放肆,慕沉川。”谢非予厉声威喝,那小姑娘心头一颤就往后退却了半步,几乎有着几分心惊肉跳的战战兢兢,与这个男人的对峙,慕沉川从来都毫无底气。
蓝衫都因此微微倒抽一口气,慕沉川的口没遮拦偏生要犟着脾气和这佛爷开杠找茬的样子,莫不是当真嫌命太长?!
慕沉川唇角紧咬,她情绪紧张,神经也紧绷,那佛爷“踏”的上前一步,男人颀长的身影就笼罩了下来,逼得慕沉川不由自主节节败退。
“祁昱修何等身份、何等身手,一个能与蓝衫对上百招的人物,本王见的不多,姓祁的会因为那一剑而受伤,可笑!”谢非予仰头一喝,祁昱修明分明是故意的,故意在这个女人面前受伤,好让她深感愧疚,一心向他罢了。
谢非予眉头轻蹙,在他看来,这一招显得祁昱修是个很会利用感情的男人,也同样的,他在挑衅也在试探。
试探谢非予对慕沉川的“感情”。
而在慕沉川看来,谢非予的话反而是将祁昱修扣上了一个“居心叵测”的帽子:“祁哥哥对您向来恭敬不曾放肆,他若是您口中那等深藏不露,身为御用茶行的茶主,九五之尊怕是早就察觉了,而他又怎会让自己深陷德妃一案。”
当然,慕沉川的话也是有凭有据,陛下是何等明察秋毫,若是祁昱修身后有着什么秘密,那么能否逃得过满朝文武这么紧盯的耳目,祁昱修又怎么会让自己轻而易举就陷入了德妃案的囹圄——亏得她慕沉川还在祁昱修面前说尽了谢非予的好话,结果真正不将那男人看在眼中的,恰是谢非予。
谢非予垂眸看到慕沉川眼瞳中被灯花映照出的好似小团的火苗,他只觉得可笑,转而凉薄勾起唇角,他负手转身,眼角眉梢都是讽刺呈现:“蓝衫若当真要杀他,怎会容得桑苎庄那些‘护卫’现身,本王以为你多少心有谋算,不尽其然,你和那些女人毫无区别,”他迈开了腿,已懒得再与慕沉川过多口舌纠缠,“但有一点你说的对,本王确对祁昱修有所试探。”
谢非予大咧咧的承认,他的目的不过是那些围绕在祁昱修周围却从不现身的人,今夜得到了证实,无所谓谁伤谁死。
谢非予,已满意。
这种满意未免显得太过嚣张跋扈,谢非予的信誓旦旦只让慕沉川觉得更为难容:“派人跟踪、痛下杀手,将一些猜测营造在臆想之上,您不觉得太过卑鄙了!”
“卑、鄙……”谢非予缓声咀嚼了这两个字,他侧身的表情因为阴影看不清楚,蓝衫却眉头一蹙,对自家主子如此大不敬的人他第一次见,猛然替那小姑娘出了一身的汗,谢非予是什么人,你若真当他给了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那么他会亲手毁了你,这一点蓝衫毫不怀疑。
“慕沉川,是本王太过纵容你了,以至今日你未将我谢非予三个字放在眼中。”他突地放平静了声线,肩膀轻颤两下令他觉得为这个小姑娘停留下的步子都是一种对自己的厌恶。
“……你,你站住!”慕沉川眼见谢非予的不予理睬不免喝出了声。
谢非予某种凛光一闪,回身几乎在瞬间,慕沉川已经觉得自己的脖子不能呼吸了,谢非予的手掌掐住了她的咽喉,指骨稍显用力,那小姑娘已经脸色发白,甚至能够轻而易举的感触到那骨节的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