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她不配此名（第1页）
清和的疑问不会得到任何的解答。
谢非予没有开口，许是清和的话语太过诚恳，许是连谢非予也没有想到过，那样一个从来两耳不闻天下事也不关心朝堂局势的小公主竟能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好像——她才是那个想的最为透彻的姑娘。
小公主轻微的笑了一下，她的手再也支撑不住“啪嗒”落在了地上，想要再抬起来两分但是太困难了，谢非予不需要开口，因为小公主感觉到那气氛中带着花香的柔软，谢非予的无声就仿佛是在应承了她的意愿。
清和的脸蛋微微撇向了谢非予的怀抱，这个男人的周身都有着一种清冷孤高，从来都叫人难以亲近，可是现在，她就躺在他的怀中，月白的衣衫上同样沾染了她的血渍，艳丽的就好像那个男人又着上了那一身灼人的凤羽艳裳。
“你明知……”明知谢非予不会如此轻易死被九五之尊所伤，可是面对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殿下，那将是一个劫难，清和小公主竟会如此奋不顾身，那是真真出了谢非予意料的。
明知这一切都是徒劳，可是清和却不曾在意。
“我……我知道，但是我……还是有私心的……”小公主疲累的闭上了眼睛，她的嘴开开合合，话语开始出现了虚弱的空白，“我也救了皇叔……皇叔、皇叔你……”她顿了顿，口中的血从嘴角渗出全然沾上了带着小小绣花的领口，“会不会也……记得我、喜欢我呢……”
就像慕沉川，明明是个不起眼的小姑娘，当初在街市上“救”下了谢非予，谁都知道那不过是多此一举毫无意义，可是——可是自己的皇叔就这样对那个姑娘关爱有佳，那么自己呢，自己是个无忧无虑、高高在上的小公主，她可以给谢非予任何他想要能拥有的，偏偏，他不屑一顾。
可是现在不一样呐……清和小公主也是一样愿意豁出命去救谢非予的姑娘，她从来不是什么贪生怕死的丫头，不是将那些情话那些誓言口口声声只摆在嘴上，她和慕沉川一样——一样可以对谢非予死心塌地。
皇叔，你会不会，也喜欢清和呢？
这样的问话好像突然撞入了谢非予的心扉，带着沉沉闷闷的抨击将脑海里的神志纠缠，那声音一遍遍的在长春殿里氤氲开来，谢非予咽了下微有干涸的嗓子，只是将怀里那温度渐渐消退的身体搂紧了两分。
“微臣，一直将您视为……北魏最宝贵的明珠，殿下。”男人的话直白也彻底，清和是一颗明珠，是整个北魏皇室的瑰宝，也是北魏子民的瑰宝。
在谢非予的心里，她永远都是那个骄娇相宜的小公主。
清和闻言想要叹笑一声却忍不住呛出了连串的咳嗽，血液从身体里的流失令她连神志都无法再保持清晰，她在谢非予的心底里，是小公主，而不是心上人——就算到了这个时候，连只言片语的欺骗，他也不愿意。
谢非予，从来不给予他人任何的梦境。
因为那对保有希冀的人，才是致命的伤害。
小公主的眼睫上还挂着没有干的眼泪，她的眼角泛红是因为疼痛和现在已经无法忍受的痛楚：“慕、慕沉川……安好吗……”也许所有人都会很诧异，清和竟然在这个时候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她竟然关心慕沉川的死活，这一个多月下来，或者说她也曾经暗中得知了蓉妃的行动，她知道，王城里有许多人不会放过慕沉川，她是生还是死——对于小公主来说，原本并不在意，甚至，作为情敌，站有立场，她或许应该巴不得那个姑娘一命呜呼，可是，不知为何，小公主的心底里却从未有过愉悦甚至忧心忡忡。
她会想起慕沉川和自己的针锋相对，明明应该是很生气才对，她会想起慕沉川在邬冕山上救了自己一命，她也从来没有道过一句谢，她还会想起，谢非予对那个姑娘的青睐和取笑，那是小公主一直想要却不可得的东西。
嫉妒、艳羡，她有多许许多多复杂的情感，可是事到如今，却只问这么一句。
慕沉川，安好吗。
她朦胧的眼瞳中最后的明光大约是谢非予深沉的眸子依旧紧紧锁在自己的脸庞，那样轻微的点了一下头。
“那就好……”好似放下了最后一个包袱最后一个负担和心结，小公主的声音细弱了下去，渐渐的悄无声息。
她安稳的，睡着了。
就这样在谢非予的怀里永远的安睡了过去。
谢非予的心里好似有什么东西也同时重重的落了下来，清和公主从来不是恶人，她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从与慕沉川的针锋相对中盘踞起了古怪的情谊，这种感情对于一个天之骄女来说，难能可贵。
他将小公主轻轻的放置在地上，自己的前襟一片血色淋漓，叫人觉得惊悚，指尖从清和公主的衣衫鬓角划过，她的额头因为疼痛渗出的汗水细细密密，如今她再也不用承受这份痛苦和困扰，那些左右为难的不堪都过去了。
谢非予将那小公主的长发捋顺，她的发丝柔顺，只是如今没了打理杂乱无章，男人很难得的别开眼不再去看她的脸庞。
清和本是个漂亮的小公主，她在后宫里就好像一只小黄莺，虽然叽叽喳喳但是娇俏可爱，总是惹得身边左右都“怨声载道”，可偏偏也没当真有几个后宫女眷忍心责骂，不光因为她是昔日吕太后的心头好，更因为这位九五之尊宠她无法无天，清和年华豆蔻，明丽过人，你只觉得她像极了你希望拥有的生活，只会艳羡，从无苛责。
小公主一定不知道，那弱冠之礼就受封检校御史大夫的张大人经常会借机前往后宫找九五之尊商议朝事，只是因为想要见一面那个小公主；她也一定不知道，赵殷和钱誉满两位翰林学士三年前因为小公主一句戏言就在后院中斗诗三百首只为赢得半点青睐而成就佳话；按察使秦勒花了一整年的时间亲手做了把小公主最喜欢的柳琴想要在今年的天之骄女贺宴上送给小公主——那些王孙公子对她也曾情有独钟，就好像她对谢非予一般。
可是，小公主不知道，她的眼睛里从来只容得下这尊神佛，就再也没有了别人的余地。
不知道，也好。
永远抱着一个梦，也比那个梦破碎来得好。
“还请陛下风光大葬公主殿下。”谢非予的声音抹去了沉闷转变的冷冷清清仿佛没有丁点儿的感情，好似地上的姑娘不是因他而死，地上的姑娘与他毫无干系——听听，这是一个多么无心无情、冷血歹意的男人，清和的飞蛾扑火义无反顾，可是谢非予呢，却连给予她一个成全都没有！
“不用你多嘴！”九五之尊的牙根已经咬的发酸，他恶言相向，“这一切都怨你，她是朕的皇妹，却要为你去死，她想告诉朕什么？！她想告诉朕，朕的一意孤行众叛亲离，她对朕这个皇兄的亲近竟还不及你这非我族类的谢非予！”凭什么，这个娇蛮的小公主还要在这个关头低声下气，让九五之尊颜面尽失，天子看着地上雍容华贵的衣袍包裹着柔弱的身躯，那个姑娘年幼时他也曾抱过哄过，那些经年的往事突如其来的涌了上来，可是他呢——亲手将自己的皇妹杀死在长春宫中，“都是活该——”
九五之尊哈哈大笑，踉跄的步伐里竟有两分凄惨癫狂的姿态，他又哭又笑，指着那具尸体不断咒骂：“都是活该！她活该！是她自己要替你去死，她是堂堂北魏公主，不懂为国为君分忧，却一心只知儿女情长，她算什么公主！朕没有这样的皇妹！没有！”九五之尊捂着憋气的胸口几乎要跌倒下去，他叫嚷的声音在殿堂里有着层层回音，可是眼眶中却蓄满了眼泪。
“朕，没有这样的皇妹……她是个蠢女人——”是啊，蠢的无可救药，就算是死也不会得到谢非予的倾心怜悯，为什么要去救那个十恶不赦的男人，她就是要用这一死来相逼吗！
用自己的天真无忧，来换这忠君忧国。
清和从来不知道怎么保护谢非予和九五之尊，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后的法子。
就是那么蠢，蠢到了不可救药！
天子几近崩溃的嘶喊似乎让整个长春殿都陷入了一种莫名的诡异之中，这里仿佛一瞬间成了鬼哭狼嚎的人间地狱，头颅、尸体，那些男人们喟叹着、哭喊着却还在争锋相对，谁都无济于事。
谢非予对天子的咒骂置若罔闻，他伸手握住了小公主胸腹的剑柄，有那么一瞬的停顿，那剑柄冰冷却能灼痛人的掌心，他稍显一愣就将那把宝剑从清和的身体中拔了出来。
血色飞溅的同时仿佛那具已经没有了生命和呼吸的身体还不自觉的抽动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