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酩酊大醉场(第2页)
困顿什么?
谢非予很清楚,傅长栖沉浸在愧对九五之尊的内疚中。
他是堂堂枢密使却辜负了天子的信任,为谢非予拦下了去往瑜京求兵的信使还下放兵符以书信为旨令福兆临将军改道对敌,这些罪状哪一条都够他这个枢密使掉脑袋——可是,傅长栖也不怕掉脑袋,至少这一刀下去,人头落地、恩怨两情,可偏偏——你不会死,陛下既然大赦天下要堵住悠悠众口自然不会再追究任何人的暗度陈仓,那么,你就永远背负这样歉疚的情绪度日如年。
他对天子越是忠心,越是煎熬。
所以,傅长栖在救下了谢非予之后,就再也没有去上朝,他选择了一个看起来自我放逐的方式,在这什么人也不会找来的长柳亭喝个酩酊大醉,喝个痛快!
只是到了如今,傅长栖反而有点厌恶自个儿那千杯不醉的酒量,瞧瞧这些个小酒坛子,没有一个能让他忘记这段忧愁。
谢非予也看了看满地东倒西歪的酒罐,他将自己手中的就酒坛子抬起灌了一口就丢给了傅长栖:“五品阁的青梅酿,刚刚成品最是好。”
傅长
栖想也没想就顺手接下了,他将酒坛在手中倒转了两分,晃了晃听到里头咕咚咕咚的声音:“喂,五品阁都是果酒,从来不醉人,我能喝个十坛再与王爷您来秉烛夜谈。”他眼厘的神色嫌弃极了,却顺手也灌了一大口。
入口的酒香几分甘甜,慢慢氤氲到口中嗓间进入了胃腹,青梅有一点酸涩沾染上舌尖又很快被清新的甜味冲刷,没有什么火辣酒劲,偏偏还显得绵长细腻,不燥热反而有一些冰凉带着几分平静。
缓缓穿过你的身体,亦好似穿过你的思绪。
傅长栖这一口灌下,竟也不再言语。
两人隔着长亭石桌看不远处那条缓缓流淌的河道,从浅绿到碧青,如今的天色的阴沉微有消退,河水未见几分清澈,偶有渔人撑着竹筏行于中央,带出的涟漪层层溃散,而对岸青山葳蕤,初春的桃花有了先发骨朵的迹象。
“既知无济于事,何必苦苦相求。”谢非予的声音就好像那些随着河流撩荡的涟漪,一层一层也同样能回应在你心底里,男人的嗓音不低沉不讥诮反而有着难见的些许感慨,面对傅长栖这样一个时常吊儿郎当的朋友,谢非予也很少会流露出这样的情绪。
世人想要饮酒大醉,不过是为逃避煎熬,然一朝酒醒除了徒增时光消磨你依然还要面对那些抉择,傅长栖可不应该是这般消沉醉酒的男人,他向来洒脱肆意,在朝廷那些各怀鬼胎的大人们面前不也混得个风生水起的模样,怎么看都应该是个位高权重的花花公子,适合泡在胭脂堆里花前月下。
而不是这般愁云惨淡,一个人独坐江畔,潦倒长亭。
傅长栖听闻了谢非予的话,他也仅仅是顿了顿手,紧跟着又灌了一大口,许是吞咽的太着急,还呛上了。
谢非予却没有上前,他顺了顺自己宽大的衣袖,袖上金丝交错,凤羽有着流光蔓延:“本王听说,你已经向陛下递交了请辞书。”
“恩。”傅长栖浅浅应声,这个枢密使的责任太重,容易压得人喘不过去。
谢非予的目光顺着河流上刚行过的渔筏,行行缓缓、顺流而下,可人生从不能如此飘飘摇摇随波逐流。
别看傅长栖表面风流浪荡,可是心底里又重情重义,否则这一个多月来就不会是告病在家不理朝事,弄的几位御史大人怒气冲冲的都要去弹劾这个不干实事的枢密使大人,而现在呢,傅长栖的心里一直有着一副千斤重担,那是一条罪名。
作为陛下重臣,却反戈“背叛”了九五之尊。
这场天人交战即便有了分晓也从未令他的心里好过半分,甚至更加的为难焦虑。
“我这枢密使实在不称职,”这沉默凝重的气氛也令傅长栖有所不悦,他抛了抛酒坛子,索性嘴角一歪,“干脆引咎辞职,省得劳烦那些个御史大人天天追在我屁股后头骂。”傅长栖摆摆手,就好像终于能甩掉了一群跟屁虫。
“是本王……”谢非予难得微微垂下眼眸,有些话更是落在舌尖又觉得再多的言语也不能相谢和致意——是本王连累你了。
傅长栖却已经打断了谢非予的话:“不,王爷言重,”男人突得就嘻嘻哈哈笑了起来,“我傅长栖为友也为君,应是无愧。”他将一旁搁置的烈酒坛子随手挑着就丢给了谢非予。
傅长栖,应是无愧。
是啊,倘若他没有阻止九五之尊而是任由事态发展,那么结局也只可能是两个,谢非予机关算尽无法得生,作为傅长栖来说,看到谢非予落得一世骂名断头台见那是决然无法接受的——傅长栖微微撇过脸就能看到那一身艳裳的男人端端一坐也似有着灼灼光华,谢家王爷若是就此殒命,那大约才是上天不公,傅长栖很清楚为什么从芈鹿回来的常简和史中在文书中一次又一次的替谢非予辩解、替谢非予求情,因为这个那人用有一种很古怪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