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温酒来相祝(第1页)
呵,挺会翻旧账的。
“你的胆,比谁都肥。”谢非予的话都是实打实的,慕沉川胆子肥得把所有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不能做的事都做了,若不是有谢非予在头顶上压着,这姑娘大概能翻天,“别把本王说的好似六亲不认。”跟个天上的神佛、地下的鬼怪一般。
慕沉川脑袋一歪:“就连赵大人都说您像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不光赵鄄城,许许多多人都会这么觉得,谢非予的生平就像一个迷,传言里满是阴森可怖血腥铺张,传言里皆是傲慢不驯无情无意。
谢非予把那姑娘的手从自个儿的肩下扯下:“赵鄄城?那家伙怕是觉得大都府太闲了。”男人嘴碎了一句,有事没事都敢闲话谢非予的八卦。
“您老这么横空出世的,换了谁不遐想?”慕沉川摇着脑袋还替赵鄄城讨饶了个情面,这话就不假了,满朝文武对这个佛爷敬谢不敏,不光因为他曾经功不可没,二来也是因为先帝给予的权势太过张扬,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突然出现在你的视野中,打乱了所有人的步伐,谁也不甘心、不甘愿。
谢非予的眉宇微展,眼瞳里倒是多了两分明光映彻着满城灯花,不够绚丽但善于迷惑,佛爷支着下颌:“怎么,迫不及待想要知道谢非予的平生和过往了?”男人眉眼里皆是戏弄调笑的味道,侧身就倚上了雕花木栏,月光流淌落他脸庞的行迹,都似有着银色的星芒。
慕沉川深深吸了口气,还真是有着了魔似的想要顺着他的话去思虑,你看着现在的男人,他的性子他的容貌,谁都不禁会去想,他从何而来。
“收收这颗脑袋里想的东西,本王可不会有什么闲杂八卦供你吃喝玩乐,”谢非予不经意伸手敲了敲那姑娘的脑袋,眼中有半瞬茫然一闪而过,“谢非予父母早逝皆是默默无闻之辈,”他寥寥一句话带过,“当初偶遇先帝,也不过机缘巧合罢了。”
在他说来,都简单明了毫无任何的谈资。
什么隆恩盛宠,什么惊为天人,那些以讹传讹的话都是空穴来风罢了,小老百姓脑袋里的奇思妙想可比事实还要来的惊天动地。
“易先生说您那时候还年轻。”慕沉川不反驳他,男人说什么话都有分寸,告诉你的自然是他愿意袒露的,不告诉你的,你就不要撑着脸面儿上,你要一个人交心,亦是点滴同理。
谢非予的眼睫动了动,他抬眼望出一片苍穹星空,好似神思也一下子回到了那些年金戈铁马的岁月,这玉面罗刹跃马花间,如何斩杀成就修罗地狱、尸山骨海,谢非予的双手确实沾满了鲜血。
有善有恶,也无所惧。
“易先生对你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谢非予的目光收回来些许落在不远处满河莹莹灼灼的灯花上,小姑娘把易晟这忠心耿耿的老医师给哄的是一愣一愣的,“当初先帝救过本王,所以,本王也答应帮他一个小忙。”谢非予的口吻中并没有过多的君臣尊卑,反而多了两分谈论故友的情绪。
在慕沉川听闻的所有故事中,先帝与谢非予就像是倾盖如故的莫逆之交,如今再从这佛爷口中亲耳验证,可以想象到当初的知遇和默契如何交织。
不过,慕沉川掏了掏耳朵——本王答应帮他一个小忙。
小忙?
她眼角抽出,喂,你这个小忙就是平乱定天下的小忙?
佛爷的世界,常人不懂。
看起来先帝对谢非予是恩重如山、情深似海,就连从这向来不可一世的男人的音色中都能听到些许难得的敬意和安然,那说明,谢非予也的确很信任怀念那先皇帝。
“您当时是遭遇了什么?”慕沉川忍不住要去想能让这佛爷险些丢了性命的,会是如何的劫难。
谢非予却执起了慕沉川的手腕,他轻轻撩起她的衣袖,上面的刀痕已经淡化了些许,还多亏了郦娘送上的白玉膏药,那是慕沉川当初在这千层阁里为谢非予放血取蛊的痕迹,慕沉川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是在说,自己身中蛊毒这件事。
很显然,谢非予这病症由来已久,那一次毒发是先帝救了他。
“还记得德妃饮了桑苎庄的茶却不幸小产的事吗?本王那件洞天捞月女蚌取珠的雕作,就是先帝所赐。”所以每一年,只要谢非予这病痛还在身,那么无不有一次都会令他记得这份情义。
“啧啧啧,”慕沉川就摇头晃脑的双手抱胸,这小神情还真有些欠打,“看不出来,王爷您还是这么知恩图报的男人。”瞧瞧她的口吻,还将当初谢非予说她看不出是个忠君忧国的人一模一样。
谢非予就有些牙痒痒的冷哼了声:“本王看起来更像一个该千刀万剐谋朝篡位者。”这可是全天下给他谢非予的评价,有理有据,所以谢非予接受的也毫不亏欠。
慕沉川浅浅一笑,寥寥的又与这王城上鼎沸的人声分辨的清晰:“就凭王爷和天怙城的关系,换了臣女若是这帝位尊者,就该——”她说的兴头上突然停顿住了口,连忙缩着脑袋吐吐舌头,瞧瞧自己这口没遮拦的。
“本王和天怙城又有何关系?”谢非予倒不在意慕
沉川接下去要说的话,因为换了谁当天子,遇上了这佛爷大概都会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没什么好猜的,只是慕沉川那前半句就有点变了味。
慕沉川咂咂嘴,低笑着俯身到他耳边:“王爷,佛锦兰可以调动天怙城的军队,这本就是很奇怪的迹象。”慕沉川眨眨眼就看到谢非予黑眸如炬,天怙城是什么存在,那是一个鲜血和人命浇灌出来的佣兵城,铜墙铁壁都是用钱财、权势堆积起来的,靠一支兰花就能让他们卖命,这本身就很古怪,“所有人都说,佛锦兰是与天怙城友邦交好的证明,可是这么多年下来了,臣女可没有见过第二个拥有这朵兰花的人。”
的确,天怙城这么多年下来从未将佛锦兰赠与哪个交好的番邦,怎么偏偏与谢非予就关系匪浅了,那只有一个原因——既无公果,就是私因。
樊月。
樊月虽不是城主却执掌着天怙城的一切,唯一能让天怙城愿意动兵的法子,就是打动这个女人,让她成为你的生死之交,才能让她将整个天怙城的性命交给你做背水一战。
所以,慕沉川倒是觉得,樊月才是关键。
她很早就说过,谢非予与樊月之间的关系很古怪,并非纯粹的儿女私情,又不是绝对的至交情谊。
谢非予微微颔首却不开口,那意思是,他愿意听一听慕沉川有什么有趣新意的解释,毕竟这姑娘总有出人意料的时候。
“臣女猜……您和天怙城的关系先帝一定也被蒙在鼓里,”她眨眨眼,否则断不会将北魏这么大的权势也同样交到了这个男人手里,先帝不管与谁再亲近,也不可能冒着断送社稷来给自己的孩子埋下这样一个隐患,“若不是因为此番和谈闹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算当今天子您也不会出口半个字眼。”
谢非予和樊月,隐约地,慕沉川总觉得这两个人还隐瞒了一些事,樊月对他恭敬如斯,他对樊月倒也无任何的逾矩,不,说穿了佛爷对谁都一个样,哪怕面对九龙天子他也是这幅不着边的调调。
“你不是自诩蕙质兰心,”谢非予慵懒着嗤笑,“自己猜。”他可没那么好心情将底儿给你掀开,那太无趣了。
慕沉川挑眉整章脸上有些许的不服气儿:“我在渭河听到一句话,先有佛锦兰,才有天怙城,”虽然她还不是很明白,但佛爷的眼睫显然微微一颤,这是关键——慕沉川抓到了,谢非予喜欢和别人打赌,那么慕沉川也不会轻易认输,“王爷,您身上的秘密可真不少。”
谢非予是个迷,就连祁昱修身为凤骨暗中帮助九五之尊打探多年的人也只能给出这样一个结论。
那么,只能说,有些人流露出的你以为的一切,不过是他的冰山一角。
“这个世上谁没有秘密。”谢非予如是说,谁都有一些不能对外言说的过往,有些是不能、有些是不屑,还有一些是为了省去半生的麻烦。
慕沉川对这个观点倒是举双手赞同,谁没有秘密,上至九龙天子,下至小老百姓,谁都有着自己心底里掩埋最深的故事,就好比慕沉川,她的出现、她的来到、她的际遇,都是一场天时地利人和的秘密。
没有必要解释,也没有必要言说,当下,才是你要走的路。
慕沉川偷偷的瞥着眼看那男人,谢非予真是个古怪又叫人着迷的家伙,他看起来肆意狂放却总在关键时候又懂得点到即止的克制。
而对慕沉川,他有着更多的放纵,他不阻止你亟欲的探寻,因为他没有将你隔在千里之外,而是将你视为共度一生的人选,你这么聪慧,何不自己发现更多的惊喜,他也不曾强制慕沉川说出自己心底里的过往,他的意识里总有着如此分明的标尺和维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