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善忍亦善隐(第1页)
突地,那烟火堂内不知道说了什么,一群人都哄笑了起来让祁昱修的思绪都戛然而止。
慕沉川顺势望去,她知道祁昱修的意思,如果身体不适也不爱参加这种场面,那么如实告知谢非予,那佛爷自然不会勉强她。
“毕竟是我的外甥满月,该的。”慕沉川将手中已有些微凉的茶盏递还给祁昱修,“祁公子怎么在聿王府?”今日是姬昭的满月日,请的都是亲家关系的皇亲贵族,祁昱修又是何身份来此,慕沉川只是好奇所以多嘴问了一句。
祁昱修接下了茶盏,他拂了拂袖:“替聿王备上客茶,正好天子下放了一批今年的春茶到各州,本该由聿王定名取份,所以我来恭贺顺便将名单提走。”他对答如流,没有一丝的不妥。
慕沉川点点头,她掸了掸衣袍上落下的叶片和花瓣,夏风拂过她脸庞的发丝:“我该回去了,再会。”她也不多停留,甚至没有多留给祁昱修一分的眼神,就如同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信口寒暄两句已是最大的礼节。
她的长发顺着肩头落在前襟被微风吹起小小但温柔的弧度,唇角的艳色似被抹去了两分反而更显得有了人间气息,眉如远山含黛连月色都能增上一缕轻愁淡喜的姿态。
那姑娘的眉心很难得的会点上梅妆,衬的好似人心头的一点朱砂。
没有错,她就是祁昱修的心头朱砂痣。
从前的慕沉川不会如此惊心装扮自己,就算不施粉黛也明丽动人,只稍笑一笑就像是漫山的野花都盛开了芳菲,祁昱修没有想过她若是愿意沾染半点胭脂水粉的点缀,何等姿色天容。
女为悦己者容。
这是一个简单却如此清晰的道理。
祁昱修没有出声,他自知没有挽留的借口和理由,所以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姑娘飘摇的罗裙荡在夜风之中,小巧的身影没入了灯火明亮之处,然后笑吟吟的向着谢非予所在的方向而去。
祁昱修的眼神微微一黯,这园子中反而更显得落寞和冷清了。
那处的热闹与他毫无干系。
“祁公子,看着自己所爱的姑娘另投他人怀抱,这种感觉如何。”这凉薄甚至带着些许讽刺的声音从祁昱修的身后传来。
祁昱修心头一跳,他的眼神刹那一变但身体还是恭恭敬敬的转了过来,拱手一揖:“聿王殿下。”他保持着应有的礼仪,心里知道姬旻聿怕是在暗中看了许久,看到了自己的小心翼翼,欲言又止,看到了自己所有想要表露情绪却有不敢表露的神态,自己所有想要在人前掩盖的失态都让这个男人捕捉无遗。
姬旻聿对于他的恭敬和故作姿态并没有什么意外,这个男人有着极强的克制能力和隐藏能力,他和慕沉川以前那点儿“风流韵事”是全王城都知晓的,而姬旻聿作为人前人后的聿王殿下,他所知道的自然要比那些普通老百姓知道的更多。
男人缓缓走了两步,与祁昱修肩并肩,这两个人一个器宇轩昂,一个温柔多情,并肩而立截然不同,姬旻聿的眼神也看向了堂中的喧闹,不,说确切一些,他在看慕沉川,那小姑娘笑的眉开眼笑不知俯在谢非予身边说了什么,那佛爷微微点了点头就站起了身。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离别、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姬旻聿的声嗓音低沉,每一个字眼都带着藤花忧郁的缠香可以深深凿进祁昱修的心里,“爱不起她又舍不得怨她,得不到她还放不下她,”这可真是世上任何一个人都难以承受的情绪,姬旻聿却说的随意仿佛在说一些与身边人都无关的事,“换了本宫若是在你的位置,也会心如刀绞。”
姬旻聿承认,若是要他以自己和如今的慕依琴来做对比,这的确是一个叫人左右为难进退不得的答案。
祁昱修的唇角微不可见的抽*动了下,眼瞳中倒影出不远的灯火非凡,可是自己却觉得周身发凉,那是因为姬旻聿说到了他的痛处,明知不可能明知无能为力却还舍不得放下的痛处。
聿王殿下好似察觉到身边人的克制,还在忍耐心底里翻涌的情绪,从祁昱修的脸上*你只能看到波澜不惊这四个字。
嗯,很能忍。
他喜欢能够忍耐的人,因为这样的人通常深藏不露也深不可测,那是比凡夫俗子更为有趣的存在。
是敌是友,都有趣也叫人敬佩。
“那都已经过去了。”祁昱修的声音就好像是从齿缝里一个一个字眼压缩出来的,他袖中的手已经悄然握成了拳头。
从自己的口中承认所有的温情都已经化成了过去,实在是令他都难以启齿的事,尽管慕沉川爱憎分明,说出口的话定然做的到,祁昱修心知已经无力回天,可是他总是存有半分的侥幸,倘若有一天——慕沉川当真理解了他的苦心,也许有一天——他们能够回到从前。
过去?
姬旻聿温温一笑,的确,那些已经都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可是姬闵聿淡淡的叹了口气,带着委婉的可惜,他这般看起来是何等的风度翩翩,两个人站在一起有着不相上下的优秀气质,那个在众人口中忠诚
有谦,进退有度的聿王殿下就是这般温和。
祁昱修的过去充满了他想要留存的记忆,那些都是和慕沉川的点点滴滴。
“我知道,她这次回到王城原就是忤逆了父皇的圣旨,本该一命呜呼难逃升天,是你救了她,你为她受了两剑,还因此让父皇大发雷霆,赏赐了八十冷鞭,”姬旻聿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双手交叉环胸,话语里却满是可叹可惜,“但是她呢,她的心底里只有谢家王爷,她是一个能为了谢非予可生可死的女人,就算在那种绝望境地下都不曾跪地求饶。”
要姬旻聿说的话,不管是祁昱修还是慕沉川都该深得他人敬佩,一个男人为了自己喜欢的女人,明明立场不同身份不同却遍体鳞伤都要去替她求情,而那个女人呢,为了自己心底里那颗朱砂痣,千山万水冒着皇命回到王城却迎来了一场生死浩劫,然而她不避不躲,甚至大义凛然的去面对。
这样两个人的确是叫人钦佩。
祁昱修身体僵了僵,他的脸色终于在月色下又有了些变化——她为了谢非予可生可死。
可生可死。
是啊,就好像在宕禺的那段时光,慕沉川如何亲手一点一滴揭穿刺破、鲜血淋漓在所不惜,她甚至为了逃离祁昱修的控制而选择拿刀剑结束自己的性命,她的确狠心,狠心到可以利用旁人的爱慕和不舍来逼得他退无可退。
百岁之后,归于其居,我慕沉川有何可惧;百岁之后,归于其实,我慕沉川有何可悔!
对于慕沉川来说,无论谢非予是生是死,都没有人可以取代,倘若碧落黄泉,那么百年之后清风黄土,自能相会——这就是当初慕沉川亲口留给自己的结局。
就好像你从那个看起来柔弱温婉的姑娘身上根本看不到这般强烈狠辣的感情,她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古怪的与众不同的灵魂,占据了她所有的表象和皮囊——祁昱修,百年之后,你都会活在自怜自哀里,你会永远记得,今日,将我推向深渊火海!
“喝”,祁昱修脑中顿时炸起的语句叫他倒抽一口气不自觉的微微踉跄了步。
姬旻聿看在眼中,唇角一咧。
“想一想,祁公子,曾经亲密无间的人,如今却形同陌路,她对你无爱无恨甚至连一丁点儿的情谊也不曾留下,以你的身份,何时想过得到一个女人的宽慰竟都是一种苛求和怜悯。”一个期期艾艾的男人,到了这个份上实在是很可怜,姬旻聿张了张口,“如果……”他的话却突然卡在了嗓子眼里,因为他的脖子已经被一只手恶狠狠的抓住了。
祁昱修的速度很快,姬旻聿似在当时只感到一阵强劲的力道顿时袭上了自己的面庞,有清冽的香气好像一盏温吞的清茶落进了深渊汪洋,你以为那是静若浅溪的流水,却没发现他背后的波涛汹涌。
“啪”的一下,姬旻聿的嗓子眼已经被扼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掐住他脖子的大逆不道的男人,一双眼中竟是全然的戾气,好似只要手中这位聿王殿下再口出狂言一个字眼,那么祁昱修也不会客气,指骨发白的克制下只要稍稍一动,也许就能要了你的命。
那些话,太过刺耳,令他,十分不悦。
姬旻聿的脸色一瞬就苍白了半截,在月光下几分像鬼怪,但是他并没有动,就好像在等着看祁昱修这一瞬间的崩溃和不受控制——这才是那个男人应有的姿态,而不是去学着做一盏温吞的茶水,他分明,有着更好的恶劣资本。
祁昱修的嗓子眼里有些干涸的触痛,这一瞬吹拂过来的清风似令他的神志一瞬清醒,他连忙松开了姬旻聿,眼神之中竟有了两分诧异却没有任何的慌乱,虽然他方才对聿王所做的事大逆不道该诛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