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力挽狂澜兮(第1页)
“我……”顾忠书的话被姚正宁噎在了嗓子里,“老臣只是觉得,若要说主理朝政,聿王品行兼得,自也可担此重任。”那可是陛下首肯的东宫太子位,凭何要全全听那谢非予的。
姚正宁沉声:“聿王年纪尚轻,遇事虽不鲁莽可缺少经验,尤其对朝中任职和关外那些虎视眈眈的异族知之甚少,”他倒是认认真真的在思考着姬旻聿的人品才德和能力,那位皇子从政他姚正宁是认可的,但毕竟没有军功在手不能服众,“还需各位大人和王爷的提点。”要将天下大权现在就交给一个“毛头小子”,姚正宁可不敢苟同。
“就是,太傅大人,还不快见过北魏的摄政王爷?!”陈文斌斜着眼一瞥,有了姚正宁顶着老太傅的怒气冲冲,陈文斌说话都有了力气,他举了举手中遗诏的折子——老太傅,有时候,你得认天,也要认命。
顾忠书的脸色煞白,双唇已经气的都张不开,他磨了磨牙尖心不甘情不愿的跪了下来:“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句话,顾忠书一辈子喊过很多次,但是这一次,绝对是他最不甘心的一回。
老太傅这么好似承认的一跪,整个大营之中的小将领谁还敢当出头鸟,顿时都收缴了长剑跪了一地,山呼千岁的声音刹时就能震得林间的飞禽走兽都躲藏起来。
那营外的熊熊烈火硝烟四起,似都成了这浑厚高喝的陪衬,漫天的繁星在高处望着人间烟火下将上演何等精彩绝伦的戏剧。
东宫姬旻聿,摄政谢非予——那人间帝王失去呼吸的这一夜,北魏便开启了一篇新的章程。
铁甲寒凉,宝剑倾侧,小将领们鱼贯而出,这外头还有几营的残局没有收拾好,顾太傅掀开账帘出去的时候,姚正宁就跟在他身后,打量了一下那老太傅的背影。
“太傅,您老的动作可真是快,带着这么多小都统就来救驾了,”姚正宁神色意味不明还带着几分悻悻然,“小将听说您早先在酒帐之中喝得是七晕八素的,这么快酒也醒了?”可不是,一个喝醉了酒的人竟然这么快就神志清醒的跑来救驾,未免有些刻意了吧,您老就该学学聿王,那小子有没有参合这些个乱事姚正宁不敢打包票,但是,那个皇子就很聪明。
他不做出头鸟啊。
说不定你现在冲到聿王的营帐去,那混小子还能装疯卖傻的捧着酒杯跟你称兄道弟,学着置身事外,就算东窗事发也不能把你拖下水不是。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厉害——这些个各怀鬼胎的人,心底打了多少的小九九,姚正宁没那个心情去猜。
所以这小都统的话没有明说,可是里头的意思很明确,顾忠书,您老好自为之,这一条政局朝堂的路和将来,绝对不会再如之前的那么康庄平坦,改朝换代,那就是一瞬间的事。
顾太傅的脚步就停顿了,那老头子转过头来,这位小将领乍一看是剑眉星目,在星辰月色下站的是笔挺笔挺就好像身体里有一根顶天的脊梁柱,谁都压不弯他——呵,多管闲事小年轻,仗着是天子近卫手中人马数千也敢在他这两朝元老面前置喙了。
姚正宁啊姚正宁——平时可看不出他和谁人交好,端着一副忠君爱国的心肠,结果呢,在千钧一发间居然倒向了那个乱臣贼子的墙头。
帮谢非予登上摄政王之位究竟对他有什么好处!
顾太傅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今天若是姚正宁扶持了聿王而将谢非予斩落下马,将来平步青云飞黄腾达,就算要新帝姬旻聿封他个开疆辟土的大将军也不为过,榆木疙瘩的脑子,朽木不可雕!
“姚都统,你也很及时啊,”在山脚的卫队怎么会突然上山来,定然是有人暗中通风报信,来的可真是巧,“老臣当时的确喝醉了,醉的还不省人事,所以回了营就命人沏了醒酒茶,连饮三碗吐了一地,倒是清醒了不少。”顾太傅也对答如流,眼神表情中没有一分的不自然,所以当大营突然起火时,他就察觉不对进,连忙请人召集了小都统们心急火燎的前来救驾,你姚正宁别在那意有所指啊。
“原是如此,”姚正宁当然不会去拆穿,只是他长吁短叹了口气,“可惜,没有救下陛下,身为左右武卫的都统这是在下的失职,只是往年都是我们武卫禁军在王营四周部署,谁知今年被调派到了山下防御,才叫这贼子宵小得了可趁之机!”他咬牙切齿,明面上是在愤懑感慨,暗地里,呵,暗地里当然是在说,今年的十二卫如何调遣安排可都是过了六部的名目,出了这么天大的事,你要说六部半点干系都没有,那他姚正宁是一点都不相信的。
更甚者,他明朝暗讽在说,九五之尊今夜惨遭飞来横祸,全是因为顾太傅从中作梗!
老太傅听出来了,他脸色僵持却又不好表态,否则岂不是自己露了马脚:“待本官回去一定严加审问这次兵部究竟是哪几位大人安排的执勤单,也让小都统心中无愧。”到底是谁在暗中捣鬼密谋叛乱,顾忠书说的是振振有词,还一脸信誓旦旦的要姚正宁放心,定会给左右武卫一个清白。
“那就有劳太傅了,”姚正宁也装腔
作势客客气气的跟那老家伙说道,转而压低了两分声音,“陛下的后事还得处理好,此刻还不宜太过声张,至于聿王入住东宫也要等这件大事之后再行典礼。”九五之尊突然横死在邬冕山,这个消息要是被人传了出去岂不是要天下大乱,所以还得先压住,待狩猎的大军回了宫再给文武百官和天下子民一个合理的、合适的交代。
至于,是死在乱军还是葬身火海,亦或为了打消所有人心头的疑云给九五之尊一个更为体面的归天理由,那都是后话。
“老臣明白。”顾太傅颔首转身便领着他的那些小将领出了营去。
姚都统摆了摆手,周围的兵士们便心领神会的开始收拾这王营之中满地残骸,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月光清辉落在脸上却一点也不觉得清凉,相反这营中横尸遍地,分明刚刚就是经历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变革,可是他们这些人呢——他们这些人却只能那么无动于衷的将整件事压下来,甚至,不能让天下人知道始末原由。
呵,政权的更替莫不都是这般黑暗罔顾。
姚正宁向来对那些朝廷里的明争暗斗嗤之以鼻,但当他发现自己无法置身之外又无法力挽狂澜的时候,那种颓然徒劳的感觉充斥在全身上下。
就好像他掀开起营帐就能看到九五之尊的尸体就停放在龙椅边上,龙袍黄布加身却再也不是那个万人敬仰的王主了。
姚正宁什么也做不了,谁也救不到,他不过只是沧海一粟,在这个风雨朝堂中飘摇的落叶罢了。
有那么一瞬,这位姚都统就觉得这一切像是假的,什么真龙天子,什么真命天女,时辰到了,这条命也就没了,你再位高权重也没有用,你再万人之上也没有用。
生死一线时,你是手握天下的皇帝,还是一无所有的百姓,根本没有差别。
“王爷。”姚都统就站在谢非予的身后轻声一唤。
谢非予回过神来:“多谢姚都统。”他很清楚姚正宁方才那果断一跪的确将局势扭转了回来,不过这个小都统会突然选择站在他这边,也令谢非予有所诧异。
“是蓝护卫。”姚都统压低了声。
谢非予顿时眼睛一亮,姚正宁为何会如此迅速的带兵上来,是因为蓝衫下山去求兵了,不,蓝衫被他派遣去保护慕沉川,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慕沉川见到蓝衫时已经知道整个大营情况不妙,所以托蓝衫去找姚正宁来救场。
那个姑娘当机立断总能给谢非予带来意外。
姚正宁朝着谢非予颔首:“一切,还有劳王爷了。”他在山脚得知必须上山救驾时也是一脸震惊,顾太傅与聿王谋反了,带着凤骨要杀九五之尊嫁祸给谢家王爷——这都是姚正宁从来都不敢想象的事,可是发生了——姚都统,尽忠不是为君,是为国,家国大义从来高于个人情感。
蓝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姚正宁就知道,那是慕沉川借蓝衫的口来求兵的——谁人称帝于北魏来说并没有任何的干系,但是,君王之于家国是需要何等正直与名正言顺。
否则,大丈夫何以立足。
姚正宁义无反顾就上了山来,这群老狐狸都在做着什么混账事,聿王要称帝,他姚正宁从来没有反对过,或者说,九五之尊愿意让谁成为新帝,姚正宁都没有任何的意见,可是这种弑君罔上的行为,是一个臣子和一个儿子应该有的行为吗?!
更何况,九五之尊对他们何等信任,利用天子恩宠而欺诈狡骗的人,可不是那位谢家王爷,而是这些瞒天过海暗度陈仓的宵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