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听老夫一言(第1页)
“明日,不要再用安魂草了。”谢非予颀长的身影就站在床榻前,慕沉川的身体本就不好,再多用一些导致神情微有恍惚的药只会让她更加困惑,身体的痛处有时能让人清醒,看清自己处于什么境地,也能让人更快的从一场迷津中横更自渡出来。
安魂草可以减轻身体上的疼痛,但也同样的会让人的神志昏昏沉沉,有所恍惚,慕沉川不肯吃药,所以易晟没有办法才将那些草药用量极轻的混在了热粥里,才叫那姑娘服用了些许。
可是听闻谢非予的话,易晟的嘴张了张:“老夫担心……”他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他担心慕沉川一旦真正清醒了过来,那些身体的刺痛会无时无刻的提醒着自己遭遇了何等创痛,以她的性子很可能做出不可挽回的决定。
慕沉川的绝望和失心,是你将来再不可得的。
所有人都知道,那位慕四小姐的死心塌地和决绝如火,她说要站在你的身后,那么面对刀山火海都从来不会退却一步,她若决定要离你而去,就算你痛哭流涕也不会多挽留片刻。
易晟害怕,的确害怕——他害怕慕沉川的下一个决定是谁也无法挽回不可承受。
“本王并非强求之人。”谢非予已经铸成大错,再容不得自己辩解一分,若还有机会,长路漫漫——谢非予竟泯然一笑,只是多了不少的颓然,如果还有机会,与这姑娘长路漫漫星途遥远——都仿佛是一种苛求和奢望。
真是狼狈啊。
慕沉川说过,她不接受任何的亏欠和愧疚,她不是那些莺莺燕燕的姑娘,也不是那些三言两语就会听之任之的女人,她独一无二,不可得。
谢非予比谁都清楚。
“易先生,”谢非予的话语顿了顿,他就这样站在易晟的面前,长袍上灼着的金丝都好像被这烛光映照的如同流水斑驳,好像星云也曾为他停留,“你是否也曾困惑,谢非予不该留情。”他说到此处竟自嘲的笑了一下,微不可见。
谢非予是个恶劣的独断专行的男人,是个众人口中的恶棍、混账,他会阴谋算计,会鬼蜮魍魉,只手遮天暗度陈仓,什么样阴险的事迹和词汇落在他身上都不为过——这样一个男人,的确不应该对任何人留情。
因为他的归路,兴许就是不得好死。
“哈——”谢非予突得郎朗大笑了起来,那笑声却充斥着无奈和讽刺,是谢非予自己的作孽,自己的纵情——就不应该,喜欢这个姑娘,就不应该,让慕沉川对自己死心塌地。
不应该。
易晟“噗通”跪了下去:“王爷大义,天下不知,”他的眼泪扑朔朔的流淌满衣襟,“老夫不是瞎子,这北魏有忠烈、有贤能,也不尽是眼盲心瞎之辈!”他的牙齿都打着颤,额头“咚”的撞在地上不再抬起来。
谢非予是忠是奸,是非对错,难道就要由着那些位高权重的人一笔青史唾骂而过吗!
易先生不忍,更是不舍,这男人弹尽竭虑、苦心孤诣,从未想要夺取天下却要被冠上这样的罪名,在先帝的阴谋论下,成为了北魏的牺牲品。
谢非予是枭雄,却成了最为可悲的枭雄。
易先生不忍,于心不忍!
他浑身都无法克制的发抖,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着那些根本没有人会在乎的大道理,文人书生、文人书生,除了这一张嘴他什么也帮不了改变不了,易晟突然之间痛恨起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这双手——仿佛一条老命临到头来,救也不得救,放又放不了,无限苦涩恼郁充斥在内心叫他生死不能。
“大义,”谢非予似被这两个字眼触动了,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本王有何大义,不过是个连朝生暮死亦无法掌控的人罢了。”他倒是潇洒坦然,即便说到了攸关生死的事也不过唇角绽着几分无谓。
谢非予的身体中有着碧珠蚕,那与慕沉川无关,与是否有子嗣无关,而是他自身,谁能料得到哪一天,谢非予兴许就长眠不醒,谁能料得到那一日,谢非予或许如同二十年前那些突然暴毙的官员一般,连个体面的全尸也不会留下。
腐骨黄沙,不过如此。
试问,如他这般诸多恶行还无法了定生死的人,如何能值得旁人托付终生。
“人生在世三十载不至,如今回头看,倒像极了黄粱一梦。”谢非予摇摇头自嘲,谁人可说,他谢非予,从何处来,归何处去,那些年间玉面罗刹跃马花下,一十九少年正当华年、封王拜相,他独享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又碍了多少人的路,红了多少人的眼,如今摄政在朝离那九五之尊的御座不过一步之遥,他成了北魏最令人艳羡的男人,然后呢——被捉弄的命运总有一日还报在身,谢非予将来一朝殒命,或许还会遭万人唾弃。
瞧瞧,像不像那些天桥底下说书先生门口中的奇趣异文,人生有时候很荒唐,荒唐在你以为它不可能变得更糟时,它却总叫你出乎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