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大丈夫不为(第1页)
蓝衫因着萧殊羡的话稍有一怔,道理大家都懂可偏生是这立场的不同令人产生的嫌隙没那么容易消除,就如他的防备未在这男人周身消弭那么一瞬,恨不得逮住他什么不轨的小辫子就摁死在了地上。
“你这是,在向我示好?”蓝衫多少还听得出萧殊羡的口吻里没什么刻意的反驳和挑衅,相反,那家伙虽然一身的粗布麻衣,头发也乱糟糟的可总给人一种本应是个潇洒落踏人的感觉,若不是萧殊羡在谢非予面前有两分不肯低下头去的傲慢,光看他的外表着实有些迷惑人心。
萧殊羡在向他示好,所以主动开了口。
蓝衫的脚步微微调转了方向,侧过脸就要去看如今的萧殊羡,突得空气紧敛,一道气逾万钧之力强势劈过这院中的碧水和空气,敛敛带着飞扬起来的两分尘土,直逼蓝衫背心!
哗啦,仿佛细小的撼动惊了满树黄叶,老枝仅剩的落叶就纷扬于面前。
就在气流分崩离析之际,蓝衫敛袖侧身,扬手反势一劈,深蓝色的长袍于夜风中豁然作响,飞扬清澈。
一击不中,萧殊羡似是并不甘心,探手就直击过他胸前衣襟,蓝衫从容不迫,他对于这贼人早有预谋的突然袭击就似了然在心,萧殊羡这个家伙哪怕现在抽出匕首直捅到他的心口他也不会意外,毕竟——贼人就是贼人,这般示好可没人承受得起。
他顺势收手扫向萧殊羡的腰际,那人翻掌一抓,变化迅速,在蓝衫衣襟前一扯,锦帛细小的断裂声响起,气流交错,逾均万敌,于纵横之际,双方皆被这力量震退数步。
沙尘扬逝。
树还是树,人还是人,那些纷乱稍纵即逝,依旧归于平静。
萧殊羡可不比蓝衫现在的脸色紧绷和不耻,他竟还弯着嘴角开怀一笑,两人没有正式交过手但从一招一式的切磋里还是能觉出对方本事不差,如今这分毫之间的点到为止更是能肯定自己的想法。
蓝衫的齿间微微有所磕碰摩挲,不需要低头而是掸了掸前襟细碎的丝帛,西夜的小人诡计多端的很,嘴里说着示好,行为上可不敢苟同,蓝衫心底里难免冷哼了声更是不想多搭理这般混球,突然,月色下有什么浅色碧影划破了星空稳稳落进了蓝衫怀中,那是从萧殊羡手中抛来的。
一小壶酒。
用羊腿的皮缝制包裹起来的皮囊壶,曾经的西夜人常用的携水携酒的工具。
这皮囊壶密封的挺好,蓝衫甚至将它握在手中还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酒气,他下意识的抬眼去看萧殊羡,却见那家伙不知何时已经跳回到了枯木之上。
夜风微微拂过,只有星月的光辉落在发顶令蓝衫的目光一瞬之间无法全然捕捉那年轻人的形色动向,他就像一只深夜里匍匐在侧的黑猫,能悄无声息的接近你,你无法揣测那家伙的意向但是你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已然在他的掌控之中。
蓝衫没急着动手,他的指尖在这水壶的动物皮毛上摩挲了几寸,沉甸甸的约莫还有大半壶酒水,萧殊羡的脑袋歪了下,他的眼睛在此时就格外的美妙,有一些异色的瞳光被星月的辉芒折就落在这院中的每一处角落,这里于他来说,兴许不是黑夜,而是白日。
萧太后身边的能人异士,“蛹”,双瞳与常人有恙,能在夜间无需灯火明星也视如白昼——的确,萧殊羡的眼睛很漂亮,那是一种在黑夜才能窥探到的美妙的视觉,蓝衫大概现在才能真正理解这“蛹”的含义。
现在的他在萧殊羡面前,根本“一览无余”。
蓝护卫眉头就蹙了起来,这种正大光明被窥探的感觉可就不那么美妙了,他掂了掂酒壶索性拧开了壶盖仰头就朝着嗓子眼里灌了一大口,顿时入骨的香味充斥了全身,算不上什么特别浓烈辛辣的酒,出了他的意料,相反有些花色的香意,比如,桃花?亦或杏花?撇去了旖旎色香还带上了温软的清甜,或许……是梨花。
蓝衫被这一瞬间从这口酒里涌上来的感触给惊到了,自然也是被这想法惊到,西夜不如北魏的大江南北,你要在这里找到一片繁花盛开如同江南的美景之地实在很难,究竟是用什么方法酿制出如此与凉漠和草原风情不符的清酒——着实叫人伤脑筋又不得不赞叹两分。
“看来,你很喜欢。”萧殊羡的话里没什么凉薄和悻悻然,实打实也是见着蓝衫的神色而感到欣喜。
蓝衫的脸色顿时一僵,没错——自己任何细小的表情可都逃不出这个人的“火眼晶晶”,他“咳”的清了下嗓子又连忙将眼角稍显透露出的不解和意外掩盖下,将酒壶的盖子重新拧了回去。
“别还给我了,这壶酒送你,”萧殊羡大约是看出了他的意图,他双手往脑袋后面一枕就仰倒在了大树枝上,翘着脚还真像个吊儿郎当的臭小子,“算是——”他想了想,“算是在漠中回敬你一份。”
萧殊羡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还知道“知恩图报”这些个字眼,他们现在的身份非友非敌,可至少蓝衫再怎么瞧不起他也曾在大漠之中试图给他一壶烈酒暖暖身,用那些文化人的话怎么说?
礼尚往来。
对,这叫礼尚往来。
“我可不想一整日一整日的在路上对着个无趣呆板的人。”萧殊羡如是说,已经将蓝衫这男人划分为“无趣呆板”一类,毕竟易先生是个老医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萧殊羡也颇为敬佩;而谢家王爷呢,那个男人可不是谁都能搭得上话儿的,如果可能萧殊羡实在不想站在佛爷的面前超过一炷香;至于慕沉川,那个小姑娘是萧殊羡最想不明白的存在,一个油腔滑调的小丫头整日里没大没小也没个规矩,这谢非予堂堂北魏贤王怎么就会眼拙看中这么个不争气的玩意?
不是萧殊羡有意贬低慕沉川,而是他还未发觉这姑娘有何等吸引人的地方,对,不吸引人,相反,还挺让人难自处的,几天下来有那么点自来熟还动不动的就喜欢在嘴上戏弄人,男女授受不亲——夫子们教授的大道理,这姑娘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女德,什么女德,在慕沉川眼底里压根不存在。
不过久而久之的,萧殊羡反倒还觉得有了那么一点意思,毕竟小姑娘不像跟前这个不好打交道的蓝护卫那般,拒人千里之外。
蓝衫,是萧殊羡认为的这一行人里最不好打交道的人,当然,佛爷除外,佛爷是你打不了交到的。
呆板无趣——蓝衫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这么描述自己,甚至还有几分错愕,但一个外人的评价向来不会在蓝护卫的心底里留存太久,别人当他是恩仇大侠也好,当他是江洋大盗也罢,与他无关,所以他嗤笑了声。
这么一笑倒是让萧殊羡觉得惊奇,他还以为这家伙可以玩一二三木头人,毫无表情的保持到天荒地老的程度,他突然心情也大好了起来:“你若喜欢,改日喝完了,我再酿一壶赠你。”他只是信口而言,极为随性。
蓝衫的眼睛眨了眨:“这是你酿的?”他晃了晃酒壶。
萧殊羡“哈”的大笑了起来:“西夜人会酿酒可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他摆摆手,西夜大多人都好酒,清久甜酒甘露酒,从香甜到辛辣,只要你想得到就一定能在这里寻的到,“最是佳品为国贡,丹花配羽红。”这种稀有的珍品酒整个西夜也不过几十坛,当年为了与北魏交好送了一半过去,除非北魏后宫大庆也不是轻易拿出来赏赐给皇亲国戚的。
蓝衫身为谢非予的护卫自然是知道这丹花配羽红的,虽然他不曾品尝,可佛爷对其赞赏有加自然有值的地方。
蓝衫对于萧殊羡会酿酒的事倒是挺意外的,萧殊羡似是看到这男人的几分迟疑错愕,他伸出手指似带着某种节奏的敲打了下枯木还挑了挑眉:“在下擅长的不多,除了酿酒,便是下厨,倘是将来有机会,还可以请蓝护卫一品。”萧殊羡说的是老神在在。
除了酿酒,便是下厨。
这萧殊羡竟然还会下厨。
蓝衫这回的确是呆愣了神,一个杀手一个护卫一个忠心耿耿的死士,除了会酿一手好酒外竟然还会下厨做菜?
萧殊羡所说出的话和他本身的身份和样貌实在太过不符合,叫人不敢置信。
所以蓝衫张了张口只觉得自己的手指都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掌心的酒壶。
萧殊羡反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蓝护卫这个古板的男人流露出的任何惊异都叫人觉得有意思的很,萧殊羡对于“戏弄”这样的词汇竟有些理解的乐此不疲,难怪慕沉川大咧咧的周旋在这几个“木头”之间还能笑的毫不收敛。
蓝衫的嘴角稍稍抽了下,萧殊羡这副表情出落在星月底下叫他捕捉了个彻底,仿佛是刻意用着话头来调侃自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