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她到底是谁(第1页)
一场狩猎,赶尽杀绝。
煪娥公主会有什么下场,其实萧太后一早就能够算到,羊入虎口非伤即死,今晚上的公主府可不是谁人都能够安全离开的。
萧太后说着眼神动荡又颓然的望向公主府方向,只是房门紧闭,她只能看到烛火的晃动和龙涎香烟丝的袅娜,隔着那些帐曼重重叫你心不在焉。
她的神色之中有些许平日难见的痛苦和悲恸,指尖掐紧了拐杖恨不得将指甲都嵌入雕花之中,老太婆浅浅抽了口气试图平复这极为容易令人察觉的不定情绪,好似有什么氤氲的水雾转瞬就从眼底黯然消失。
萧太后不会在人前掉眼泪,尤其是一个他国的故友和对手。
她想要将情绪隐藏但掩饰不了自己说话时的嗓音带着颤抖和克制,老太婆微微撇过脸庞:“今晚宝禄王‘勾结’白罗教,将所有乱臣贼子悉数擒拿,贤王对我西夜,也是功不可没。”萧太后索性转了个话题,一提及白罗教这组织,萧太后显然的从眼瞳中滋生出仇恨和怨毒,或者说,比那些想要将她取而代之而造反的皇亲国戚还要痛恨。
她似对白罗教有着另一种根深蒂固的仇。
谢非予却漫不经心仿佛没有察觉老太后的情绪变化,一个帝王想要让你视而不见,那么,你最好不要随便去捋那虎须:“萧殊羡说,本王应当一恩还一恩,至少如此看来,谢非予还不算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男人闲闲懒的挑眉,还带着些许自嘲的口吻说来实在有些可笑。
他指的是铜门关,当初在天怙城大营之中,萧太后相助谢非予便是有求于人,而谢非予防患未然也同样给老太后留了一手,一旦北魏皇帝欲动铜门关,还请萧太后不辞辛劳。
萧后微微一笑,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白罗教虽被哀家取缔诛杀,可近两年来有着种种的复苏迹象,这些个逆党迟早有一日要把账都归还在我老太婆身上,”她可明白的很,白罗教行踪的确隐匿,偶尔露脸不过三两余孽,你抓或者不抓几乎对他们的本身没有任何损伤,既然要赌,就得赌一把大的,儿女私情与千秋国利相比,不值一提,“哀家听殊羡说,白罗教的余孽还曾潜藏至你北魏的王都。”
萧太后的指尖狠狠在桌案上一叩,一群乌合之众从西夜竟渗透到了异国,以为萧太后就拿他们没法子了?!
谢非予颔首:“本王的确在都城见过白罗教几人。”
“想来王爷你是没有从他们的口中套出任何的话语。”萧太后将微微有些驮着的脊背倚靠在椅上,她如同肩头发顶有着沉重的担子却不得不负重前行,心累身累的喘了两口粗气,摸摸索索的端起来案几上的茶盏。
茶水温热,正恰适合淡饮,虽然粗陋,却能止渴生津。
然萧太后看着几片碧叶在水中浸泡沉浮迟迟没有动,谢非予带着近侍几人在北魏撒了个弥天大谎然后悄悄的来到西夜,显然是有一番秘密行事作为,为什么?
为了白罗教和呼之欲出的秘密,萧太后很明了。
“大都府牢中,被人灭口。”谢非予半点也不隐瞒,堂堂大都府,在天子眼皮下竟然叫人将几个至关重要的贼人给永远闭上了嘴,而且行事利索速度很快,不是普通人所能及。
“大都府尹赵大人可没这个胆。”萧太后这才抬起手抿了一口,她对北魏王城大小官员的情况倒是了解的知根知底,赵鄄城不算个缩头乌龟随风倒的墙头草,但却是个善于独善其身不爱惹是生非的人,你要说这件案子经了赵大人的手,那绝无可能——那么只有一个答案,有皇家位高权重之人,下了毒手。
瞒天过海。
这就是谢非予必须要离开北魏前往西夜的缘由,皇家的权势在阻扰着你的任何调查甚至他们就躲藏在暗中偷偷的窥探和提防,你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也不见得能找出答案反而更容易打草惊蛇,所以,谢非予选择了另一条路。
西夜。
谢非予眼角余光就瞥到了老太婆还显得镇定自若的脸上,除了脸色稍带苍白外并没有任何的不妥,她谈论起了家国大事,那么儿女私情都不沾身的搁置到了一旁。
“看来,有人在极力掩饰关于碧珠蚕的一切。”谢非予坦然道,将知情的白罗教人灭口,不过就是为了防止他们说出关于碧珠蚕的前因后果,这也是谢非予身中蛊毒的秘密。
萧太后的目光微微一滞,连手也停顿在了半空:“你都知道了。”她莫名的愣声道。
“谢非予不过命大,”男人耸着肩头,那在北魏皇室面前想要极力隐瞒的关于自己身体每年便会复发的蛊毒一事,如今在萧太后面前却不再有一点一滴的隐瞒,“托了萧太后的福罢了。”他眉目之间流转着烛火的氤氲跳动,好像火苗一瞬间也同样灼灼燃烧在他的瞳孔中,凤羽便流淌过了所有的光阴。
萧太后是知情者,是啊——这老太婆借用萧延庭的手给自己送上孔雀厘的时候谢非予就已有所猜测,直至碧珠蚕秘密曝光,更是得知这西夜女帝的王妹曾携带碧珠蚕进入北魏境内,这么多的线头难道还不能叫人清晰的整理出一条线来——谢非予
身上的蛊毒都是拜谁所赐。
北魏贤王和西夜这对帝王姐妹,早就结下了一段无法解释的冤孽。
萧太后的孔雀厘救了谢家王爷的性命,男人可不是什么背信弃义的人,好似他的作为总在不经意中履行自己的言辞。
老太婆的唇角细微的勾动了半寸,她就知道这家伙的洞察何等敏锐,尤其是已然引起他注意的存在:“白罗教的确拥有碧珠蚕培育的方法,却不慎引发了西夜一场毁天灭地的蛊灾,哀家下令擒拿诛杀这异教实在是不得不为。”试想,哪个君主能容忍自己国度出现一个如此诡异又拥有威胁他人能力的盛教。
萧太后义正辞严,每一个字眼都吐露的清晰,然双唇却出卖了她情绪一般不断的打着颤,这段话是老女人一直重复告诫自己的话,是事实——也非事实。
谢非予歪了下脑袋,察言观色向来是一个所谓“奸险卑鄙”之人应有的能力,他的目光顺着老太婆的视线往下,那捏着茶盏的指尖在悄悄的轻声敲打着杯壁,是一种无形不安局促的表现。
“本王此番来西夜,一想了解关于白罗教的往事,二,便是请萧太后见一样东西。”谢非予修长的指尖自长袖中探出,金丝玉指甲的泽色混合。
喀。
那物什搁置在桌案上时还有着清脆的声响同时伴着流苏珠玉碰撞的轻鸣。
珠光流彩一般经过烛火的橘色而变的莫测神秘,碧色的晶石好似包裹了无限的星云和浩瀚的深海,令人一眼便能着迷在缭绕的渐色幻彩中,巧夺天工的匠心独造将它们一颗一颗镶嵌而上。
萧太后“咕咚”咽了下一直卡在嗓子里的唾液,她有些发肿的眼睛蓦然的圆睁了开来,瞳孔瞬间放大就好似见到了此生不可思议的东西,指尖无法再控制住任何力道的一松。
哐啷。
茶盏落在地上四分五裂,水渍全然溅到了萧太后的裙摆上,将原本深沉褐色的衣袍浸透的更加阴郁。
可是,老女人浑然不觉,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回神。
她的眼睛只能直勾勾的盯着那摆在桌上的,八宝点凤朝阳钗。
就仿佛时间空间都突然的静止了,连烛火都不会跳,呼吸都要停滞,萧太后的目光一动不动,那种惊疑和惊喜瞬间就混合成了一种极大的震疑,她的手颤巍巍的伸上来,就在指腹触碰到碧珠的那一瞬,“喀”,她如获至宝一般将钗环抓在了掌心中。
碧玉海潮生,珠光溅四射。
“萧太后,可识得此物。”谢非予看着老女人的态度是显而易见。
女帝的脸色从苍白转成几分红晕又从眼角眉梢上渐渐淡去,指尖一遍一遍的将整个钗环都抚*摸了个遍,直到那冰冷的珠玉都润成了人体的温度,她的唇无法闭合而是一张一合不知在喃喃着碎语什么听不清的话。
突地,萧太后的目光一凛:“你找到她了!你找到她了对不对?!”她激动的不知道究竟该问什么,又或者说什么才是正确的,枯槁的手指已经抓住了谢非予的手臂,整个身体几乎要扑上了桌案茶几,“她还活着吗?她——到底——到底有没有——”
可是,萧太后的话戛然而止,原本多变汹涌的眼瞳中神采转瞬低落黯然两分,脸上恍然有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悲痛和哀鸣:“不……她不可能活着……”
没有必须心存希冀和幻想,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又何必自欺欺人,这钗环的主人早就已经香消玉殒,早就已经不在人世——萧太后想要寻找的,从来都是一缕不着痕迹的香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