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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歆叶非予虐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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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1章 是何为天下(第1页)

世事总有着戏剧性的变化。

救命恩人反目成仇,兄弟姐妹自相残杀,哪有永远的朋友,更无宿世的仇敌,当年的过往早已不可追,原本那些心心念念想要探究的细枝末节都成了心头不愿触碰的梗刺,萧家的如花美眷和那心生爱慕忠诚的男人,落在北魏先皇帝手中究竟活得个何如的下场,除了凄凄惨惨便再无他,何须追究,无需追究,老皇帝却慈眉善目装作你倾盖如故的恩人演绎一场同宗血脉的命格逆转。

这个孩子会拥有何等的才智与心性,以卧龙凤雏之智惊才绝艳而令萧太后投鼠忌器,眼睁睁看着山河沦陷与那固若金汤被势如破竹的杀伐殆尽。

老女人啊——输了,就输在了那颗心上,若要北魏的先皇帝说起来,实在是可笑至极,自己的小妹犯下了滔天错误却还不忍心将她的头颅悬挂桑凉来大快人心,偏偏——偏偏要学着那些妇人之仁给她一条活路,妙啊,皇家贵女的结局难道不同样也是萧太后一手造成的?

可别怪那老皇帝行事作为惨无人道,要怪,就怪萧家那老太婆没男人的心狠手辣。

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一场政治阴谋,毁去谢非予半生荣光。

“西夜是您的母国,北魏却给了您立身之本,”慕沉川轻叹口气却带着沉重,不容人松懈半分,“如今西夜恰逢大难,她用一条命来告知您真相,萧太后是要逼着你出手罢了。”小姑娘虽然敬佩那老女人的步步算计却也对她的这般套路有所不耻,可偏生你反驳不了萧后的立场和心意,这才叫人进退两难。

她极为巧妙的将真相铺张在萧同恩和谢非予之间,因为心知,在自己大限临头后只有谢非予才可能令同恩先生出手相助,也只有萧同恩才能让谢非予的行事如虎添翼。

而老太后呢,喏,她依旧垂帘听政着,只是如今俯瞰着众生尘世,只有拈花一笑的温柔。

谢非予听闻慕沉川的话,他沉默着声似在思虑着什么,“喀”,一旁桌案上的茶盏被轻轻触碰了下,有些香意带着冰冷的清水泛滥在空气和昏暗中。

慕沉川知他不言不语是因为心有耿结,男人向来心思缜密,如今被萧太后这么大咧咧的当头摆下了一道,着实有些心神恍惚。

“可您的身份一旦为人所悉只会引火烧身,”这是实话,无论是谁如今对着满天下说一句,北魏贤王谢非予是西夜后继,他是那个唯一能继承西夜大统血脉的人——这样的话,谁人听了都只会哈哈大笑立马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压根就不会有人相信,这像个笑话,岂止荒唐,简直荒唐!别说北魏人信不信,那就是西夜满朝文武都不会相信,谢非予——那个人憎鬼厌,当年诛杀无数西夜大小将领一夜连破十星连营的男人,竟然是个西夜人,那岂不是——自相残杀?!谁不是人人得而诛之却要他们俯首称臣,根本就是荒天下之大缪,“萧太后这道难题,实在是太难解了。”

若要慕沉川站在谢非予如今的立场和地位上去盘算,呵,小姑娘心头冷笑,那比杀了她还要令人难受:“老皇帝天罗地网将棋子安插深入敌后,而萧太后呢,棋高一着,这叫做,将军。”慕沉川的声音一跳一跳,在昏暗沉闷的室内就仿佛是细小的萤火在跃动,令人心头微微一颤仿佛那些倾倒的佛像都突睁开了眼,他们在暗中窥视着你的思想你的心。

举头三尺有神明。

将、军。

谢非予,你的父母皆为北魏老皇帝所害,而你助纣为虐替那老头子埋下了无数的尸山骨海,且待回头看一看,被利用二十多年的人反手对付自己的血脉至亲,你杀死的人、你唾弃的人,无不是你的子民,你的国土,如今真相大白,母国群龙无首遭逢大难,你又如何冷眼旁观。

呵——这道题,是非对错,恩怨情仇,满盘皆输!

满盘皆输啊。

“老东西!”谢非予的字眼从齿缝里细碎的迸裂出,指尖稍一用力,“喀”,那掌心里的瓷盏顿时就四分五裂的衰落在地,冰冷清水的茶渍顺着指尖和手笔缓缓流淌浸没了金丝凤羽的线缕,同时混杂的还有淡淡的腥味。

老东西,他恶狠狠道,却不知他究竟是在咒骂着那北魏的老皇帝,还是西夜的萧太后。

瓷片割破了男人的手心,血迹连同水渍落在那钗环上也同样落在慕沉川的手背,小姑娘心头一跳却知那是男人无可奈何的愤懑发泄。

“萧同恩老先生说的没有错,”慕沉川抿了抿唇,“若想要全身而退就该立马回程北魏,在所有的事态还没有变的更糟之前,在真相没有被揭穿在众人之前将秘密埋藏,”二三十年前的往事,没有人有权力和资格再去追究,就算这些流言蜚语传了出去也无人会相信,谢非予怎么可能是西夜皇室,笑话——所以,易先生说的也没有错,西夜是个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萧太后已经给了王爷您最后的选择。”

海潮生与萧同恩,西夜的女帝同时给了你自由和权力,谢非予——你要如何选择,皆在一念之差。

带走双珠海潮生回到北魏,有易晟在必然可以解开碧珠蚕的蛊毒,那么谢非予

你依然是北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贤王爷,已然可以坐享荣华呼风唤雨,至于萧同恩,老头子已经年近百岁,用不了几年就该和老太后去作伴了,他是个识时务为俊杰的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他只是只闲云野鹤,来去无踪,你若不需要,他便会在人间消失。

小姑娘的手指更紧的抓住了谢非予的手心:“可一旦您有所动作,且不论西夜子民如何看待,至少——北魏不会放过您。”这是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慕沉川的每一句话都是深思熟虑,都是千回百转,人做一个决定,通常带着冲动带着亢奋,带着义无反顾,但是——你得明白所有的后果和结局,这世上的飞蛾纵然扑火也落得心甘情愿。

北魏皇族正等着抓住这个把柄,谢非予你明里说着去江南治病休养生息,却暗中偷偷潜入西夜国境扰乱朝纲,岂不是——“王爷,这罪名,可太重了。”

通敌、叛国。

这四个字是任何一个有着一点良知有着一点怜悯和赤诚的人都不愿加诸在自己身上的,尤其是对谢非予——慕沉川的唇在轻轻的颤抖着,人人都说谢非予目中无人、横行无忌,迟早有一日定然会成为北魏的虎狼之心逆天之人,人人都在唾骂着谢非予这不可一世、狂妄自大的家伙有朝一日要下了地狱永不超生,可是慕沉川心里很清楚,这个男人君子之风、心怀坦荡——他们都看不到,他们艳羡着、倾慕着,然后嫉妒着、憎恨着。

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她倚靠在谢非予的身边却觉不出半分的温暖,今夜的寒凉似从荒凉孤寂的山林蔓延到了人心里,她的口吻里充斥着无限的哀愁和悲鸣,是无奈是怜悯,更是不忍——这般苦心孤诣无人问津的心思却还要被悠悠之口堵截上最为不耻的罪名,成为众人权力的牺牲品。

值得吗?

不值得。

“所以,你是在劝本王?”谢非予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沙哑,风口浪尖应当急流勇退。

“不,”慕沉川偏过的脸庞似在这明暗不定的阴影里看清了那些佛像的轮廓,突瞪的眼睛、狰狞的五官,就仿佛这世间最为丑陋的形色各异,“臣女是在夸您,您形事作为有见地、有分寸,下得了决心自然担得起后果,臣女想告诉您,这个世上本就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更何况想要不负如来不负卿,后悔这样的字眼从来不该出现在决断以后。

就好像当初慕沉川杀死了安国侯身陷大牢被发配函厔,四意哭红着眼睛问着她,你后悔吗?

你后悔吗,你做了决定就不应该再问这般毫无价值和缘由的问题,她只是捧着那小丫头的脸告诉她,如果一个人可以对自己的言行负责并且从一而终,那么,在这个世上最不需要的,就是后悔。

慕沉川突觉自己耳边的碎发被指尖轻微撩动了几许,那是谢非予探寻来的指尖,男人的视线在黑暗中看不清晰,可是你压根不用瞧见他那一双眼睛也能感受到那些灼痛人皮囊的目光,好像轻易就穿透了尘埃和你无法遇见的光阴,于深夜之中有着洞察人心诡谲的姿态。

“慕沉川,本王不爱听恭维话,”男人半真半假的搭话,修长的指尖已经紧紧缠绕住了慕沉川耳畔的发梢,一圈圈的打着弯,“你的自信是来于故作聪慧还是来于对谢非予自以为是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