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章 欲登高枝来(第1页)
你萧殊羡就算为老太后保了桑凉王都的一时风平浪静又如何,你抵挡的了那些如同汹涌潮水涌向王都的叛军吗?
最后呢——不过还是要任由萧家的子弟来虎口夺食,接下来还会有一场混乱,那是血亲相残——既如此,何不任由他们去争、去抢?
忠隐王将自己归结在外,这话说的是好听极了,自个儿不过是老皇帝和萧太后的一条看门狗罢了,可从来没想着要当皇帝长生不老,可要是这馅饼不小心从九天之上落下来,那就不好意思了——老头子的脸上皱纹布满,笑起来的时候就仿佛一个老南瓜渐渐的开了皮,他缓缓的步上前几乎站在了萧殊羡的跟前和那年轻人脸对着脸,眼瞪着眼,你作为老太后的近臣义子,心底里清楚萧后是如何喜欢萧衍殿下,可是她老了,老糊涂,老糊涂到了这等年纪竟无意立储,她明明油尽灯枯却还将西夜陷入一场内乱互斗之中,难道——老太婆的做法就是正确的吗?
不,当然不是。
所以,他们这些举起义旗的皇亲国戚,才是在真正的拨乱反正,才是在真正的要将这一片混乱来清扫干净。
忠隐王对于怀广王萧衍的死也有着哀叹,的确,若是那个男人还在也许轮不到萧太后垂帘听政这么多年,也许早早的放手将天下江山交给了那惊才绝艳的太子殿下,而他们这些老臣如今听命的也将是那位怀广王,可萧衍死了——之后,萧太后的眼睛里容不下任何的砂砾。
“剩下那些王孙子弟都是什么样子你比本王更清楚,能者自会脱颖而出,而无能者从来都不值得付出。”一个个浑浑噩噩,插科打诨,天下交给了那些败家子才叫做千古罪人,而如今呢,混乱后就是正序的开场,九龙御座,能者居之——让时机和世局来淘汰那些没有资格的人,岂不是最好的选择。
何必螳臂挡矩、不自量力。
忠隐王这番说辞信手拈来毫不带任何的感情色彩,就似不过说着旁人的家事,旁人的生死,老头子微微退开一步也懒得去看如今的萧殊羡脸上究竟有着何等半红半白的愠怒神色,他悻悻然的捏着自己无名指上一枚羊脂扳指打着转,就好像现在每个人的心思,谁也不肯退让半步。
老头子的步伐有些蹒跚,可是你仔细看却能发现他一步一个脚印走的无比扎实,那背影虽然佝偻却也强大,忠隐王在说一场世局,每一个王庭的潮起潮落,每一位子嗣的继承和衰败,呵——这就是历史,你管他是祸起萧墙还是稗官野史。
“萧大人,莫要口口声声枉称我等都是乱臣贼子,萧太后若是有心,早该未雨绸缪!”忠隐王振声一喝,烛火似都被这老头子口中的生息一晃,老太后任由失态变的更加混乱,萧太后才是罪魁祸首,“否则我等几位早已俯首称臣听凭号令!”还由得现在你争我夺,谁站在原地不动,谁就是下一个莫名其妙死去的人,如同,济阳王。
“谁说萧太后没有遗旨,”萧殊羡的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在忠隐王话音未落时就紧跟了上去,听起来多像是意气用事,但是这响亮的音色却好像有着什么可以贯穿人心的力量,顿时在这凤栖梧里层层回荡,“忠隐王,你可要看好了!”男人的嗓间胸腔里不带一丝嘲弄和调侃的意味。
萧殊羡很认真,认真的就好像他的手中的确有着老太后即将昭告天下的遗诏。
忠隐王一愣,他的目光和襄宁王的撞击在一起,全然转向了身后的萧殊羡,除了震惊更有质疑,这两位王爷当然是不相信萧太后还会有什么遗诏,否则也轮不到各地诸侯群起逐鹿了。
只见萧殊羡抿着唇角,神色紧敛的就仿佛在做下什么重大的决定,就在忠隐王那双浑浊的老眼定格在他的双手上时,他缓缓摊开了掌心。
顿时一片鸦雀无声,好像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哈——哈哈!”襄宁王在刹那间就狂笑出声,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捶胸顿足拍打着自个儿的膝盖,“我说萧大人,这就是遗诏?这就是……你所谓的遗诏?哈、哈哈!”襄宁王笑的恨不得在地上多打两个滚儿。
无他,原本襄宁王还以为那小子能拿出什么盖了九龙玉玺亦或萧太后亲笔所记的明黄诏书,唉呀——只可惜,萧殊羡的掌心中不过一支钗鬟。
姑娘家的钗鬟罢了。
这算哪门子的遗诏?!
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襄宁王当然是笑的前俯后仰,萧殊羡是疯了,就算这钗鬟是萧太后随身的饰物,也绝不可能成为什么遗诏,各位大人、各位王爷,你们可曾见过一个女人拿自己的花簪来作为百万国命江山社稷的诏书?
襄宁王的笑声渐渐的停顿了下来,只有肩膀还在憋不住的颤抖,因为他发现跟前的所有人都没有笑,没有一分的调侃,甚至那老头子忠隐王,在见到钗簪的那瞬眼神中竟恍然流淌过一瞬的迷惘,他的脸色在今夜不知变了多少回,可襄宁王还认得出,那种战栗和不置信,不叫多疑,叫做惊恐。
忠隐王的眼睛盯着那钗鬟,脚步却不知该进还是该退的竟在原地踱步踌躇了起来。
“喂,老王爷
,”襄宁王拍了拍那老头子的肩膀,却发现他浑身都冰冷僵硬,“你该不是也被那萧殊羡拿一只花钗就唬住了吧。”
忠隐王因为这小子突然的拍打浑身一个激灵,所有的失神在这瞬猛然如同剥离的灵魂回到了身躯中般抽*搐了下:“不可能!”他徒然喝道,“不可能——萧太后怎么可能会把它交给你萧殊羡,不——她不可能将这东西交给任何一个外人!”老王爷的情绪猛然波动,连唾液沾染到了自己花白的胡须上也顾不得擦去,他咕咚咕咚的吞咽着干涸嗓子里的气息,眼瞳恍然已失了焦距四下里而没有目标的乱窜。
襄宁王不是没有见过这老头子两面三刀的奸猾嘴脸,但是这一次却完全不同于先前的任何一次,他震惊、恐惧,就仿佛面对着萧太后的决定无法释怀也无法赞同。
就好像——那支钗鬟,就是萧太后所有的话语。
“老王爷!”襄宁王一把搀扶住了那险些跌倒的老骨头,“这不过一支发钗——”怎么都好像见到了猛虎野兽一般,刀光剑影没把这忠隐王唬住,如今竟然给一只流光溢彩的花钗都惊的要尿裤子!
“这可不单单只是花钗,”萧殊羡并没有动,他只是顿着声一字一字的说着,可是忠隐王却被那些字眼逼的连连退后,“小王爷年纪尚轻不认得自然在情理之中,老王爷,可不会忘记吧。”
忠隐王“哐当”撞到了一旁的茶几,茶盏顿时摔裂在地上,水渍将地毯的花纹描摹出深沉的暗色好像通向不可知的沟壑,忠隐王的双眼都发了红,嘴里只会喃喃道:“不可能的——萧殊羡你这是欺君,你是欺君!萧太后从来没有拿出过这支钗鬟,三十年了,本王从未见她拿出来!”忠隐王突然又畏畏缩缩的将双手都塞进了宽大的衣袂,好像一只老鼠一样急于将自己都隐匿在黑暗之中,连同他满脑子挥之不去的思绪都回到了三十多年前的所有一切。
那段被埋没的历史,知道的人所剩无几,甚至连亲信——萧太后都从来没有如实告之,那些都是萧家皇族的耻辱和秘密,都是不能被记载进史书的荒唐。
就连襄宁王都被忠隐王这突如其来的畏惧所震慑了,老王爷哆哆嗦嗦脚步踩踏在碎瓷片上一个踉跄就撞倒在了长椅:“本王——不!本王绝对不会听凭一个外人的差遣和号令,萧殊羡,这钗鬟你是如何从老太后身上获取?!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和这北魏的王爷谋害了老太后窃取的,一定是!”忠隐王好似发了狂,疯疯癫癫的大喊大叫,“萧殊羡你这个叛徒、叛徒!”
“呯”,他的后腰已死死的抵在案几上,声音戛然而止,跟前是萧殊羡一把怒容的已经拽住了老头子的衣襟,没人看到他是如何撺掇上前的,就好像深夜里的黑猫,动作利落迅速不可寻,相比失魂落魄的忠隐王,萧殊羡的眼底没有一分一毫的退却:“忠隐王当年发的毒誓可都会一笔一笔的应验!老王爷,您还记得当初在先皇帝、在萧太后的座下跪着说过什么话?”他的声音不大却好像鬼魅一般钻进了你的耳朵窜进了你的血脉顺着流淌到了心脏、流淌到了脑海里。
忠隐王瞠目结舌,眼睛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他只能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却落不出半个字眼。
“我萧殊羡谋害了老太后?哈,是萧太后她老人家有先见之明,知道西夜国度将危、社稷将倾,她老人家知道那些颇有二心的乱臣贼子在打什么鬼主意,她——早把你们的心肝脾肺肾都看穿了!”萧殊羡恨恨道,若不是这两个罪魁祸首留着还有用处,这年轻人当真恨不得现在就把他们挖心剖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