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7章 天下不能容(第1页)
慕沉川的怒火在脑中灼烧,她的身体倒伏在祁昱修的胸膛,甚至可以听到男人紊乱的呼吸带着强作的冷静和沉着,她的指尖还死死扣着他的衣襟不肯放下:“你——你们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定下了这种不为人知的预谋!她的眼神一动如同星辰破开氤氲的辉光落在额头,突然之间恍然大悟,“西夜……”
慕沉川的腿脚一沉,她勉力推开祁昱修“呯”的整个身体强制的脱离出那男人的怀抱撞倒在背后的树干上:“在西夜……你们早就见过面了,早就!”慕沉川是个聪明的姑娘,你给她一点遐想和提示她就可以将前因后果都不着痕迹的联系起来,有时候就连祁昱修都不得不赞叹她的心思慧敏。
“你一直都在西夜,一直都跟在我们的身边对不对……”慕沉川为自己所猜想到的事震惊不已,祁昱修并没有从北魏王都一走了之、就此消失,而是偷偷的在暗处关注着慕沉川的一举一动——她记得很清楚,决定启程回到北魏铜门关的那天晚上,倾盆大雨,她夜半惊醒才发现谢非予并没有入睡而是在个楼外倚栏眺望听着更漏,那个时候的空气里有一些细微的被雨水冲刷的淡雅痕迹,慕沉川并没有在意,但是现在想来竟成了最大的破绽。
“那个晚上,你们见过面了。”就是那一夜,谢非予告知了祁昱修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慕沉川笃定道。
铜门关即将面对前所未有的危机,而谢非予再如王都可不是去向天下人和九龙至尊请罪的,那个红衣艳裳向来不可一世的男人有过许多的至交好友,却在这一刻将慕沉川交托给了一个算不上朋友的故人,祁昱修。
这个谢非予的敌人,谢非予的仇家,恨不得谢非予下了地狱永不超生的人,却成了最后的稻草。
因为男人很清楚,祁昱修的心底里对慕沉川有着什么样的感情,若说这个世上还有人愿意交托自己的性命来护好慕沉川,那么除了祁昱修没有第二个人。
慕沉川想到此处竟觉得心头发凉寒意悚然,她看着眼前的祁昱修却又觉得和记忆中的样子相去甚远。
“我……有过犹豫、有过彷徨。”祁昱修的眼神微微黯然,他所有的忐忑都成了今时今日的隐瞒,那说明慕沉川的猜测没有错,谢非予的确与他相商,而这个男人如今带着些许失魂落魄一般的委屈和不甘就仿佛在为自己辩驳,他身在西夜的事,曾经也想要对慕沉川和盘托出——谁会想要做一个在阴影之中见不得人的肮脏人物。
他的关怀关切,从来都应正大光明,只因为,一心一意的顾忌着慕沉川的感受而发现自己已经百口莫辩。
慕沉川扭过头,她不想听祁昱修事到如今的诸多解释,在她很清楚,在西夜并不是没有发现过那些蹊跷的踪迹和点滴,她曾追随着鸟雀在夜露中疾行,拨开的花枝和月色的隐约身影却被谢非予打断。
谢非予,在阻止她。
但是,这不是慕沉川如今心头凉彻的缘由,哪怕她得知祁昱修如影随形在自己的周围不曾离去,也许是为了安心,也许是为了探寻,又或者他在意的是那个向来恣意放肆的男人即将可能的所作所为,而他,在这里为了自己的贸然又小心翼翼的行为而感到歉意和委屈。
不是的。
慕沉川咬着唇狠狠磕下直到血腥的气息在嘴里蔓延:“不……不是!”她的手握成了拳头重重的砸在自己的太阳穴,眼眶顿时憋的通红通红,脸庞都如火中烧,“我不怨憎你在西夜的任何理由和目的,你一直都悄然跟在我们身边,那意味着你知道所有的事,包括北魏王都的一切!你全都知道——祁、昱、修!”慕沉川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念出,她的眼泪从眼眶里一颗颗的滚落下来,烫热极了,“可是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我不怨你今时今日所做的一切,但是——我无法原谅你竟然能看着那一切发生却不闻不问、无动于衷!”她声嘶力竭的怒吼,拳头杂乱无错的全落在祁昱修的胸膛,“你无动无衷!”
慕沉川声嘶力竭的直直跪坐在地上,瘫软的身体再也无法令她挺起后背在这里逞强,眼泪模糊了她原本漂亮的脸庞,她的双手上还有这斑驳的伤痕,掌心覆盖在眼睫可以感触到水渍的烫热:“小风筝死了,桃儿死了,玥珠死了……都死了,叶朴轩早就不是叶朴轩了——在傅长栖赶来西夜之前你就知道了一切,可是你——你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你竟然——”竟然事到如今还能用这这副不甘又委屈的样子告诉我,你的无可奈何。
看啊,每一次,像极了每一次的争锋相对,你知道北魏即将发生什么,你知道贤王府满门查抄,你知道叶朴轩走投无路,她们全都枉死了,可是你——还假装着一切不知,假装着做自己的那个大圣人。
这些王八蛋一个个的都在放屁!
放屁!
慕沉川哽咽着几乎要喘不过过气,她仰着脖子哈哈大笑起来,又哭又笑,情绪几近陷入癫疯无措,她缓缓站起身一瘸一拐的拖着脚往后退去。
“这件事你我都力不能及!”祁昱修的眼神氤氲充斥着同样的痛苦,好似看到慕沉川的悲愤他也此般感同身受,但是他的口吻
里却不见得夹杂更多复杂的情绪,他显得平静,好似悲痛过后终有的平复,“包括谢非予。”祁昱修如是说,告知了你们又如何,告知了你们姬旻聿要对贤王府和叶朴轩赶尽杀绝又有什么改变,谢非予会收手吗,谢非予能阻止吗,谢非予愿放手西夜的一切赶回王都吗?!
就算会,他也没有能力和时间。
没有。
姬旻聿打定了主意就不会因为你慕沉川和谢非予改变。
所以——慕沉川的眼睫发颤,小水珠“啪嗒”滚落进了杂草丛,她声息渐消,所以,祁昱修放弃了,挣扎和反抗都是没有必要的,既然结局已经注定,又如何能在乎那些性命,家国大义和个人小节,从来都是两难全的。
不是吗?
慕沉川的冷笑从肺腑之中发出,带着三分不谅和七分鄙夷,祁昱修,在皇权的操控下生存了下来,他始终都是天子门生,始终看着那些权欲作祟而不予无畏的争执,那是他这么多年在朝廷之中能够如鱼得水的缘由和习惯。
习惯啊……真是叫人难以轻易改变,就好像人性和观念一般,慕沉川微微扬起头,看到的是祁昱修正低眉凝望而来那躲藏在阴影之中的无奈,那些司空见惯的表情,是慕沉川最想撕碎的伪装!
慕沉川伸手在脸上胡乱的一抹,带着哽咽哭腔的音色哑然又失魂落魄:“云胡死了。”她只是淡淡道,一个个亲朋好友逐渐离去,有的心怀怨恨,有的心怀大义,有的心怀宛然,有的依旧愤懑不甘,可是——那些正值大好清纯年华的人就应该得到如此下场吗?
祁昱修一愣,大约是没有料到,云胡那个女人他印象很深刻,可算是王都里一个特立独行的存在,那是傅长栖当成了掌中宝贝来善待的女人,这一次傅府连坐他只待着那个姑娘离开都城,为了驻守铜门关,今夜的云胡已经成为了过去。
“傅长栖好伤心。”慕沉川的话语渐渐平静了下来,好像一个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娃娃呆呆坐着,她会不自觉的笑起来,只是变成了无奈的苦笑,干涩的叫人也心头一痛,她没有胆子也不敢掀开那遮盖着云胡的白幡,她没有在那堂内见到傅长栖,可是慕沉川比谁都清楚,那个男人和她一般,谁也不忍不舍不敢多看云胡一眼。
那些自责和怨恨都像熊熊大火一样烧的人无处可退。
“抱歉……”祁昱修沉声。
这个晚上,慕沉川听到了太多的抱歉,为什么要对她说——她是个一无是处的什么也没有做的姑娘,如果这些人要抱歉,觉得心怀愧疚那就应该对那些死者的家人,死者的亲朋好友诉说,如果你们觉得惋惜觉得委屈,就应该拿起刀枪剑戟去给他们报仇,而不是站在这里事不关己己不操心的一遍遍说着抱歉。
抱你娘的歉!
慕沉川的情绪濒临着压迫,一边是深渊、一边是火海,进退两难,哭笑不容:“你们都一个样子,都是骗子……”她咬着唇角细细碎碎的念着,“他说他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全都是骗子。”慕沉川哽咽着,这场战火来的匆忙甚至快到她没有时间对谢非予说过一字半句,而那个男人呢——慕沉川的手指抓挠在泥泞的尘灰土中,那男人进入将军府大堂前的最后一眼,好似有着什么欲言又止的困顿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甚至在那瞬还能云淡风轻好似别无异样的给人以安心所觉——若说骗子,莫不是谢非予这个欺世盗名的恶徒最是合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