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8章 认为对的事(第1页)
慕沉川恨死了谢非予的这种自以为是的责任感!
恨死了。
祁昱修看到那姑娘的后背不停的颤抖,她很想大哭一场,可是情势已经容不得她哭泣,人生可悲莫过于此,你的伤痛悲愤无法宣泄,竟连哭泣都没有资格,都不敢逾越这时间空间。
因为眼泪并不能改变一切,不能追回,不能穿梭。
祁昱修几乎是下意识的蹲下*身想要轻轻安抚她的肩头,与那些记忆里的手足无措、梨花带雨仿佛拼合到了一起:“这一次,不同。”也许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帮着谢非予那个男人来作解释,可是这一次非比寻常,不是那些笑谈取闹,谢非予是去和这北魏的律法、北魏的至尊、北魏的江山为敌,他要做的是任何哪怕乱臣贼子都不敢轻易决定的事。
慕沉川死死咬着唇一把打落祁昱修的手,她眼角的余光瞥向男人如今好似沉痛的脸庞,那脸上写满了背负的自责和愧疚,也写满了慕沉川如今应有的情绪:“有多不同……”她抹去脸上的泪痕,“还是你认为我应当制止、应当远离、应当和你一般避如蛇蝎——”她压着嗓子里的颤抖,祁昱修对姬家皇族保有着一种几近虔诚的忠义,可是慕沉川没有,没有义务、没有责任。
那姑娘的拳头已经狠狠砸在了祁昱修的胸膛上,明明没有多少的力气却让那个男人觉得痛彻了心骨。
“那么我告诉你,我恨他们,我恨姬旻聿,我恨慕依琴,我恨王都里那些装腔作势整天只知道把权势利益挂在嘴巴上的文武官员,我恨透了他们,恨死了他们!”慕沉川恶狠狠的瞪着祁昱修,她几乎是在大吼大叫,想要宣泄周身的怨气和不满,“我恨不得用他们的命来换小风筝、桃儿!”她的眼泪在氤氲在眼底却已经硬生生的被这狰狞的表情给逼了回去。
祁昱修心口作痛却不言不语,叶朴轩是慕沉川的一切,那些姑娘们选择自尽的那个夜里,也许连赵鄄城大人也痛心疾首,可是,世事便是如此,强权便是如此,你争不过、救不了,才有如今的慕沉川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是,慕沉川恨死了那些草菅人命的当权者,恨不得亲手砍下他们的头颅。
“我恨死了慕家人,恨死了顾太傅,还有你那位想要忠心耿耿看起来一副明君做派的九五之尊!”慕沉川恨死了北魏王都的一切,仿佛命运早已将她和那个孑然一身的男人纠葛在了一起,他们被皇权赐予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最后,一无所有。
这似乎是第一次,慕沉川近乎失控的对着祁昱修一股脑儿发泄,她亵渎皇权、轻视皇族,脱口而出的全都是大逆不道的话语,就要在这个当年一心一意为了九五之尊不惜做了那么多违心事的男人面前揭开所有的伤疤,要恨就透彻,要痛就淋漓。
祁昱修愣在当场,与其说不知所措不如说他被慕沉川的失态,惊吓到了两分,对于慕沉川的恨,祁昱修即便感同身受也无法干涉、无法左右,每一个人处在自己的立场,有人怨恨,有人艳羡,这个姑娘遭遇过所有令她不想再承受的伤痛,无人可以代替。
“我知道,他是去找姬旻聿的。”慕沉川暗哑的嗓子里掐着想要尖锐的音色,是悻悻然讥诮的口吻,在回答祁昱修的上一个回复,这次不同,“你担心你的姬家皇族受到威胁一蹶不振吗。”她不是刻意的在发问。
祁昱修微微偏过头不想正视那姑娘如今被怒火充斥的双眼:“祁昱修早已不是凤骨,相比姬家,我更担心你的处境。”慕沉川在这个局面里身陷水深火热不自知,因为这场劫难也同样是谢非予带给她的。
慕沉川眼神微微黯然晃动了下,她扭过头不再说话。
祁昱修知道她冥顽不灵的很,打定了主意就难以改变,这姑娘本就欲图闯出了铜门关快马加鞭的赶回王都,男人缓缓站起身的时候,夜风掠过他的长袍衣角,细微的晨光已经绽露了云层:“谢非予自身难保,你以为王都是那么好闯的,禁宫是那么容易进的?就算他有了通天的本事站在了姬闵聿面前,就算——就算他当真能手刃了那东宫殿下,那么他自己会落得什么下场?!”
这个问题,是每个人都要直言面对的。
一个弑君的罪人,天下都会不耻、都会唾骂,姬闵聿是个做戏的好手,短短几年下来再加上近半年的听政议事早已令他成功的蜕变成了一个明君的象征,他在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面前都拥有了自己的声势,而杀一个明君,谢非予又将自己摆放在了什么样的位置?
慕沉川,你现在回王都,除了被那些奸佞按上自投罗网的罪名以外,一无是处!
“他撇下铜门关不就是为了将罪名全揽到自己的身上,他不想拖累任何人也不想将任何无辜牵扯进一场权*欲斗争,”祁昱修低垂下眉眼,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那小姑娘发髻上的木簪,朴素又明丽,“他在西夜做了什么你一清二楚,姬闵聿下了‘通敌叛国’的罪名本就没有任何不妥,他无法给自己平反也无法昭雪!”
谢非予枉顾了自己的身份地位,在西夜犯下了如此大的罪孽,你问一问,哪怕随便寻一个北魏人问一问,谁人能对那佛爷不起疑心,
谁人能容忍他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却把所有人都玩弄在鼓掌之上——他欺瞒了姬家,又私通了萧家,这个污名他不承担,那么天下还有谁能够负罪!
“如果铜门关三十万人血流成河,那么慕沉川,你别忘记自己也是帮凶,”祁昱修沉声,悲痛、哀戚谁没有,但是这个局面是你们一手促成的,“他是罪魁祸首,他是自食其果!”在抨击和批判谢非予上,祁昱修与每一个人如出一辙。
“所以呢——”慕沉川没有仰起头,她冷笑着,男人口中落出的每一个字眼她都听闻过无数遍甚至麻痹,“他身中碧珠蚕就是咎由自取,他注定天煞孤星、命中无子无嗣就是罪有应得,他的存在就是为了给那卑鄙无耻的先皇帝一个讨伐和争夺的理由借口?!祁昱修,你疯了。”她的笑声夹杂着迸裂的恼怒和讽刺。
“是你心有偏存,”祁昱修的手指好似“咔”的掐住了腰际的扇骨,他压低的气息说明也在强忍着心头的愤懑和不甘,“你以为他算个好人吗。”那些站在谢非予身边的人就像是被蛊惑了心神的要将这个男人搁置在一种趋之若鹜又义无反顾的境地,对皇权视若无睹,单枪匹马因为一时之愤去杀姬旻聿难道就是你们所谓的大忠大义?!
“他不是,我知道。”慕沉川的摇了摇头,谢非予在言笑晏晏间杀过的人比之久经沙场的那些老将,只多不少,他的手上沾染的难道就没有无辜良善之人的血,不,有的——谢非予是个好人吗,不是,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圣人,做什么江山社稷家国主人,那对他老说根本没有一点意义,“他是个恶徒,是个妖孽,是个人人得而朱之的混账,那么先皇帝呢?!”慕沉川突的扭过头,目光就仿佛箭簇一般刺向祁昱修如同硬生生的要穿透他眼底浓郁的愁绪和愤懑,也要刺穿那些曙光黎明即将破开的云层。
“先皇帝算是好人吗?你的九五之尊算是好人吗?现在在王都逼死叶朴轩的姬闵聿算是好人吗?!”叶朴轩的死,贤王府的伤,王都之中多少的大小官员被牵连,十四州风云变幻,史中大人牢狱之灾、哭诉无门,“拜谁所赐、拜谁所赐?!邬冕山狩猎失足,陛下薨逝无措,难道是谢非予的错?顾太傅呢,慕依琴呢,莺歌呢,我的母亲沈婉呢?!”慕沉川的声音是从嗓子眼里低吼出来的,她伸手抓着祁昱修借着他的力道“蹭”的站起了身。
腿脚还是一瘸一拐,她步步逼近,分明脚踝疼的抽筋碎骨一般却不肯停驻,她怒目直瞪恨不能将眼前那个还在说着大道理的男人给刺的千疮百孔:“我慕沉川呢!我慕沉川又错了什么、罪了什么,我失去亲友、失去孩子,失去的还不够多、不够多吗!”
祁昱修,你来告诉我,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是正义,什么是邪恶,九五之尊就是天道?忤逆之臣就是奸佞?
站在王权顶峰的人都一个面孔,谁也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祁昱修愣着神似没料到慕沉川的情绪波动如此之大,好像周身都充斥着一种森冷的不易近人,她像只刺猬,见人就扎,男人被逼得步步退后,他甚至能从那姑娘的眼底里看到一团火,火中有愤有恨,有咬牙切齿有委曲求全,皆然是此生所累与谢非予那一生所创,而那团火要将平生欺她怨她憎她之人,统统烧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