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 天地皆可知(第1页)
男人狭长的凤眸微微一敛,在感觉到手中力道徒然失衡的刹那,旋身半退逶迤长袍掠过冬夜飞花的半径附庸着衣袂翩跹,寒芒堪堪割断了谢非予耳畔的一缕墨发。
发丝顺着寒夜里沉闷窒息的气流缓缓飘落。
佛爷负手在后,目光未落在那青丝半寸,退身的姿态清冽又干净好像一泯静谧湖水,只是被姬旻聿那九龙御剑扰动了三分的涟漪却依旧清姿卓然,风月无动。
他的神色点尘不惊好似无声的讥诮和嘲弄。
“你的父亲没有能力杀死本王,姬旻聿,你也没有机会。”男人凉薄冷淡道,那眼底里早已没有热烈沉水的闪动,有的只是心如止水的平静。
可是姬旻聿的眼底却熊熊燃烧着火簇,他在校武场见过谢非予的身姿、谢非予的风采,那场武斗成为了近年来难得一见的传奇,不管是后起之秀还是老当益壮都早已沉沦在这男人潇洒狂放的恭谦和惊才绝艳的风姿中,而姬旻聿呢,在众人的眼中姬旻聿是个文质彬彬的小皇子,从来文修多过武德,谢非予对于这个小皇子的了解来自于那场邬冕山的冬猎,姬旻聿身手不凡敏捷迅猛,当机立断的毫不犹豫,决不是平日里见到的凤眉修目温情脉脉那么简单。
姬旻聿若是想要成就一件事,必然心狠手辣,对旁人、对自己,都能痛入七分在所不惜。
就如同此刻,太子殿下的眼神里有着复仇的畅快淋漓,有着将一个所有人都无可奈何的对手都置于手中拿捏的尽情肆意,姬旻聿的任何时刻或许都没有现在那么豁然和觉得快意,深宫苦读十余载,韬光养晦、收敛锋芒,而现在,面对这个你需要拼尽全力来应对的人,丝毫不需要再遮遮掩掩、躲躲藏藏!
谢非予眼瞳中黯涩的辉光微微晃动转瞬即逝,姬旻聿的影子仿佛与九五之尊重重合合难离难分,他们太过于相似又决然不同,他的喉头干涩更热辣:“你如今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语,你的父亲也曾做过,你自以为比得了他几分,”谢非予的口吻中毫无任何的情绪和情愫,就似在对着空气,不,对着一个他未曾放在眼中的人而言,“太、子、殿、下。”男人的舌头轻*颤就从唇语中流落出清清晰晰的这四个字眼。
太子殿下——姬旻聿,你还不是九龙至尊,你还不是江山主人,你的父亲坐镇朝堂平衡权力善用谋术几十年来面对的黑暗和诡谲是你未曾见识过的,谢非予不否认,九五之尊才智质能力的确是万万人之上,而你姬旻聿,你还没当皇帝呢就想着将自己父亲未尽的业障重新完满,未免——荒谬。
“狂妄!”姬旻聿闻言眼角扭曲泛红几近狰狞,他本不喜旁人将自己的父亲比拟更何况是从这佛爷的口中倾泻的半分蔑视,所以厉声呵斥顿时飞溅,欺身便挥剑如斩劲道十足,原本发麻的虎口迸足了力道不顾经络里微酸的发酵,单手的掌风已追势而去,要将那佛爷看起来临风不动、处变不惊的沉稳打破成涟漪碎片!
急躁的掌风带着分水之势将谢非予墨色的长发带拂而起,男人扬袖利刃下带着琉璃炫彩的晕光要将东宫太子的攻势逼退三分,铿锵的青锋相触声在耳边绽开火花的光簇,无人退却,凛冽的剑气擦过皮肤细小的毛孔所能感触到的冰凉使人嗅到铁锈的气息,剑锋贴着那凤羽的长袍划出裂帛的姿态直指男人还未曾停驻下流血的伤口。
姬旻聿的心底里可没有任何的悲天悯人,伤口就是用来流血牺牲的,这个殿堂内已经不在乎血流成河了,就如同谢非予手中执着的那把宝剑上同样沾满着不可饶恕的血渍罪孽:“姚正宁怎会轻易放你通过宣政殿,谢非予,杀了北魏的皇家武卫军便是坐实了欺君罔上的谋逆罪名,何必垂死挣扎!”太子殿下言辞凿凿,姚正宁是天子卫帅的小将军,诛杀他与谋逆同罪论之,姬旻聿这般说着眼神还刻意的瞥向了那殿外暗处早已看不清的黑团——想一想易晟吧,若不是因为谢非予的固执,他又怎么会遭受灭顶的无妄之灾?!
“喀”,谢非予的鞋履抵在了琉璃灯花的灯柱,光影晃动令所有人都几乎迷了眼神,明暗交错里可以看到他臂弯微微有着颤意。
“为何无言以对!”姬旻聿的眼眸微眯却并没有充斥着疑惑而是带着了然的反问,作为一个多年的旁观者谢家王爷的能耐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看起来更似带着踌躇的犹豫,不,是夹带更多的举棋不定和心不在焉,亦或是有旁然的情绪触动到了谢非予的神志令他无法专心致志,“再等,瑜京的人也不会留着残命,只要本宫今夜走不出这个殿堂,他们就都没有命,谢非予,你不会乖乖的束手就擒,你没有那么傻,那么——你还想等什么?!”姬旻聿的双瞳衬着明光乍然的宣泄,伴随着怒吼出声,年轻的东宫几乎用尽了全力举剑劈下,金属的铿锵声戛然而止,“哧”的是一股猛烈的血腥味涌上了所有人的鼻息,姬旻聿的唇角却开始泛滥恶劣的笑意。
天子的长剑已刺在了男人的肩头,血渍顿时渲染了绯色好似流水一般将衣衫浸透,谢非予轻微的喘*息带着三分好似泛滥在肺腑里的痛苦神色恍然后退一步,“哐当”,他手中的三尺青锋应声而落,似手中力道徒然流失而去,他
的额头有着豆大的汗珠映衬着满脸的苍白和意料之外的仓惶,勉力抬手才能“啪”的狠狠抓住了天子青剑,与那血肉模糊混合成了一团,冰冷冰冷带着自己身体里热烈的鲜血,谢非予的心头猛然一怔连脑中都是未曾预料的晕眩上涌。
男人眼神中乍然明光的湮灭带着几近昏然的迷惘瞪向了姬旻聿,身体不踉踉跄跄竟有了不支的体态,突得腰身发软腿脚一松,膝盖“呯”的就折跪了下去,男人的反应很快,忙伸手搀住了一旁的门扉才不住于令整个身体倾倒单膝跪倒,他抬眼时目光似在整个大殿里茫然的搜寻最终落在了那些金龙爪上的琉璃熏香,无孔不入的香溢。
有问题。
“是不是很痛苦,”姬旻聿发现谢非予好似找到了症结的所在,他的唇畔带着了然的笑,刻意的伸长了脖子嗅了嗅殿堂中那些氤氲的香气,被血腥覆盖后的檀香之变的更加深沉浓郁,他看着谢非予如今苍白如鬼的脸色,神采里早已失却了那份自负光彩,而自己的长剑正直直的刺穿了他的肩胛骨,这拿捏着生杀大权是何等美妙的感受,“你不再服用雀心茶后身体中的蛊毒怕是控制不住了,为什么这么着急去往西夜又赶回王都,为什么要保护者送走易先生,可想而知原本年关才会发作的小虫子,它按捺不住了——”姬旻聿的眼底瞳光是未曾见过的华彩和得意,好似一整夜下来终于到了他揭开所有谜底的时刻,“——尤其是在这尸虫香的作用下。”
尸虫香。
整个宣政殿中皆是弥漫沉郁的香气,来自那些巧夺天工雕梁画柱上的金龙五爪中,琉璃灯火下混合着别样异常的气息却倍熏香覆盖的极好,混合着沉淀在所有人的体内,包括谢非予,好似到了此刻那些在身体里蛰伏许久的困兽纷纷苏醒叫嚣着要冲破这副身体的皮囊而破茧重生,令男人的五脏六腑瞬间似被千虫万蚁啃噬。
姬旻聿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放松和轻佻,他的得意算盘全然表现在脸庞,手中握着青剑的力道却不减分毫的恨不能将跟前的谢非予就这般恶狠狠的钉死在宣政殿上,看他隐忍着克制着告诉自己不能着急,这场好戏还没有结束。
“你以为只有你知道碧珠蚕的秘密,那可是隐藏了两代帝王的叵测,你得到刘兴堂的尸体难道我姬旻聿就不会去调查刘大人的身世?这天底下还会有东宫不知晓的秘密不成?!”姬旻聿笃定的聊说就仿佛是将胸怀中潜藏了许久的痛苦和快意都迸裂在谢非予的面前,他终于可以看到眼前男人的错愕和意外,终于可以用这般凛冽了然的洋洋来说出一切潜藏的黑暗——那场被先帝爷隐藏起来的蛊灾就连自己的父皇都未曾了解始末,可偏偏被姬旻聿获得了天机,小皇子深谋远虑将前因后果都调查了个透彻,刘兴堂的尸体为何被盗,西夜的叛教如何潜入,那场灾难中死去的并非只有刘兴堂一人,所以他派人将所能得到的一切尸骨集中起来从而发现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秘密。
碧珠蚕。
碧珠蚕在太医院的典籍中早有记载,而姬旻聿只不过做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尝试,既然这小虫子认主,那么不妨用这些早已湮灭的尸虫来引发一个人身体内潜在的蛊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