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她死有余辜(第1页)
宣政殿的琉璃灯花香料中早就被掺入了大量碧珠蚕尸壳,在燃烧中散发出的气息会使得活着的碧珠蚕提前发作,它们啊——想要咬断筋脉、吞噬骨血,企图从这副关了它们十多年的漂亮的皮囊里,争先恐后的逃出生天呢。
谢非予眼角一紧,连带着身体内无法控制的作恶冲撞在四肢百骸,抓着天子长剑的掌心都好似突然失了力道,脚步虚晃便是踉跄两步,锋锐的剑气没有了任何的阻碍直直的穿透肩胛骨的血肉模糊,男人的口中难得落出半分的痛楚呻*吟被紧咬的牙关阻隔。
数月前邬冕山大兴土木说是为了修缮忠烈之士的陵寝,那是遮掩的荒唐借口,姬旻聿在找的,不过是和碧珠蚕相关的一切。
东宫太子得逞又狂放张扬的笑意自眼角眉梢流露,姬家的皇族何曾有一天能看到这个端的是金翅凤羽全权倾朝堂的男人死在自己的手中,不,不光要他人头落地,还要他感受撕心裂肺,令他从登天之位落进泥潭沼泽,谢家王爷,封王拜相几多年在北魏朝堂呼风唤雨震慑了两代帝王,而如今呢——如今不过是被姬旻聿拿捏在手中的可怜虫罢了——看看那苍白又仓惶的脸色连还手的力气也流失殆尽,从身体内流淌下的血渍和平常人没有区别,只要再用点力——就用这把长剑往这好似神佛又似恶魔的男人身体里捅上几个窟窿,那么这个玉面修罗也会死掉。
轻而易举的死掉。
狼狈不堪,无人可怜。
那些传闻都是假的,每一个人都被男人的惊才绝艳和嚣张跋扈所蒙蔽,你们以为他是天、是地、是遥不可及的神祗,不,他只是一个被先皇帝算计了二十多年的糊涂虫罢了。
而现在,姬旻聿要成就这万世的帝业便要拿谢非予作这祭旗的刀下亡魂,一个叛徒,一个北魏无耻又跋扈的卖国者,东宫大义灭亲、削藩夺爵将其诛杀才是应该被流传上千古的青史美言。
姬旻聿野心之大,无人可及。
那些胜利的曙光就似从小太子的眼底里迸裂出来,明晃晃占据了剑锋所有的锐利和骄傲,姬旻聿手中的力道未曾松懈,只要悄然的带着挑衅的意味制衡住手臂的力量就能叫跟前那原本不可一世的人流露出无法压抑的痛苦神采,可是姬旻聿并不满足于此,他“呵”的从喉咙头发出轻蔑的讪笑,眼角的明光收敛那瞬,收势的力道一下子将长剑从谢非予的肩头拔出,“扑哧”,鲜血飞溅,好生潋滟,好生妖冶。
太子殿下*明艳的黄袍与谢家王爷那身妖濯的绯衣交相映衬在琉璃轮转的光晕下,男人那颀长的身影已有颓然脆弱的姿态,谢非予的五指没有按住肩头的伤口而是狠狠抓着自己胸口的衣襟,显然,身体里撺掇在四肢百骸的异常比那些真刀真枪在皮肤上破开的口子更叫他难以忍受和无法平息。
“这么拼命,有什么意义?”姬旻聿欣赏着男人的狼狈和落魄惨淡,如今的太子殿下已经不需要再用尽全力、胆战心惊的去对付这男人,谢非予的脚步蹒跚摇摇晃晃连再将脊背挺直都几近不可能,那些逶迤在地的飞花金羽都成了被人唾弃和嘲弄的对象,姬旻聿挂着讪意摆弄着长剑挽出漫不经心的剑花,谢非予哑口无言的时候实在不多,更多的是文武朝臣被男人逼得进退两难,甚至站在金銮御座上的帝王都要被诘责,呵,天下可有这等道理,姬旻聿要讨回的,不光是自己的尊严,更是这个天下主人的皇族姬家!
啧啧啧。
东宫摇头晃脑的踱步,他不着急,一点儿也不,他终于可以放下心来用着可怜又欣赏的姿态去看待谢非予的临终遗言,他掂了掂额头,长发缠绕在指尖两缕,带着血腥的气息却更令他兴奋:“还是像先皇帝对待那个外族的女人一样?哈——”太子不耻大笑,眼角余光却刻意的瞥向了谢非予——外族的女人,这几个字眼好似当真触动到了男人深藏在心底里的某种遗恨,他眼底琉璃灰烬一般的墨色终是晃了晃,姬旻聿瞧见了,自是哑然一笑,“父皇说他曾经在胤合宫见过一座孤坟,不,不是坟冢,那只是一个被遗弃的刑场,里面有一具叫铁索缠绕的干枯尸骨,父皇年轻好奇问过皇爷爷,你可知先皇帝是如何回答的?”
姬旻聿轻轻倒抽口气,废墟之中的枯骨是被上天都遗弃的罪孽之地,他的声音带着悚然的幽谧,深夜从殿门口刮过的冷风都吹拂进了后颈,好像是那具亡魂痛苦的哀叹,久久的,久久的萦绕在深宫内苑不可及——东宫太子不信邪,更不会为那些死去的生灵叹息,他看向谢非予的神色里更是狂妄和戏谑——红颜易老,死不足惜。
胤合宫早已荒芜,许多年前就成了犯事了的宫人们禁闭思过的冷宫,无人会再踏足,那至此被抛弃在宫廷和记忆一角的荒芜。
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而女人,这天底下多的是,只要你有权有势,那么再绝色独一无二的美人都会对你趋之若鹜。
女人啊,都是被弃之如敝履的玩物罢了。
谢非予那原本掐进衣襟的指尖松了紧、紧了松,从嗓子里噎下的气息带着粗*重的喘*息分不清他如今的情绪里究竟带着怨憎亦或愠怒,眼角沁出的水渍是因为身体不可平息估量
的痛楚撕裂,令眼底的飞红化成了浓郁抹不开的猩色,他的指尖颤颤巍巍的触到了唇角喉间便不由自主的上涌难忍,“呕”的便是一口淤血涌出,好似在极度愤懑却无言宣泄的顶端,身体里最后的力量都被这一口淤血全然从四肢里剥离出来,“呯”,整个人撞在了金銮殿的柱子上,眼底重影三分许早已无法分清烛光下谁人的真面目,男人苍白如鬼的神色映衬着一旁雕梁画柱的金龙,分明又讽刺。
“你好像很生气……”姬旻聿微微俯下*身站在谢非予的面前冷笑,他好似恍然醒悟般的打了个响指,“哦,忘记说了,那个女人死的时候,刚刚生完了孩子,本宫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会令先皇帝囚禁折磨的遍体鳞伤在生下一个孩子以后就销声匿迹默默无闻的死去了。”姬旻聿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谢非予,他的话不光是说给谢非予听,更是在质问那个男人——母亲死去了,那么孩子呢,那个遗孤没有了双亲又如何活下来。
啪嗒、啪嗒。
谢非予肩头的血渍与五指间流淌下的眼红混成了一团,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声音好听又清晰。
姬旻聿对于谢非予如今的颓然和愤恨早已了如指掌,他不意外,任何一个人听到关于自己那些叵测身世的时候都不可能再平静如水,哪怕是谢非予,所以太子殿下好整以暇的抬起了袖口一点点用着干净的袍摆擦拭着剑身上的血渍,就好像要抹去今夜所有的肮脏和阴谋。
“所以本宫派人前往了西夜和渭河流域,你的确很聪明,但凡你会调查的事,本宫也会,若说心思慧敏我姬旻聿又有哪一点比不上*你谢非予?”东宫的目光带着讥诮和悻悻然,看看现在吧,究竟是谁手中的筹码更多,胜算更大,“皇爷爷自以为瞒得住你不过是靠着那点儿可怜的莫逆之情,你早就怀疑他欺骗了天下人,所以瞒着父皇在暗中调查当年的蛊灾一事。”不可否认,姬旻聿作为在皇城中无忧无虑活了几近二十年的皇子对于刚得知北魏还曾发生过那等骇人听闻的蛊灾时也不免大吃一惊,皇族隐瞒下的罪孽令他们的后世不敢涉足,但是姬旻聿不同——身为帝王,便是要将天下事拿捏在自己的掌心,无论是光明的,亦或黑暗的。
所以姬旻聿不惜花费人力物力,只是为了找出所有关于谢非予的把柄和错误,男人大力促成与西夜和谈一事并毛遂自荐成了和谈使,不光是为了慕沉川,更为了与萧太后见上一面——姬旻聿不傻,前因后果若是连了起来,岂会有他参不透的局。
东宫早已,胜券在握。
姬旻聿的指尖轻轻在天子长剑上敲了敲,钉——是清脆好听的凛音:“后来本宫想起来了,为什么皇爷爷对你那么在意,助你万人之上又欲杀之后快,你啊……”他带着了然哈哈大笑,“根本就不是北魏人!”迟早有一天,你谢非予发现了那些潜藏的秘密之后会如何选择,迟早有一天你不甘成为他人的算计和把柄要冲破先皇帝赐予你的枷锁,那么就意味着——你将自己的人头和名誉都献祭给了北魏的新帝!
西夜王族谢非予阴谋巧夺获取了北魏先皇帝的信任而成为了他最是看重的人物,享尽荣华富贵、权势滔天之后,背信弃义,成为万人唾骂和不耻的对象,无论在西夜还是北魏,谢非予——你都是个罪人。
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