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我不会离开(第1页)
龙椅上的九五之尊实在头疼,每回满朝文武讨论就非得这么你来我往一番,他摇了摇头把手中的折子“啪”一合,声音不响却震的殿内那些七嘴八舌都停止了,诸位朝廷栋梁大概这才发现争论的过了火,惭愧也好心虚也罢,总算是低下了脑袋,还不忘朝着对方使眼色。
“咳。”皇帝陛下刻意的清了清嗓子谢非予眼角眉梢掠过那争的面红耳赤的司谏和尚书:“既然几位大人说不出个所以然,那就先封锁了钟离大人的死讯以稳定十四州的军心,”这是比较重要的缘由,钟离赐的“自尽”不能比朝廷的圣旨到的快,“由封固言大人代为管辖不得夺主帅之权,同时派遣钟离赐身边的两位副将偕同辅佐,至于中侍郎常大人,”谢非予不急不徐,只是慢悠悠地说着好似是平常闲话,“年轻人是该多历练,不妨就指派给史大人,正好他身边也该缺个帮手了。”
谢非予三言两语说的倒是轻松,可这殿内的诸位大人们心底里就已经风起云涌了。
封顾言封大人是在史中大人上任中州节度使,进行了一场合州后与史大人一同掌管两州治下的,当然封大人是个调兵遣将的能手,与史中是文武相和内外平衡,这次把封大人调走,就派遣了中侍郎常大人协助史中,况且当时的孙处也在十四州发挥着不小的作用——怎么听起来都觉得,这佛爷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一切,安排好了棋盘。
你辨不出他想要走哪一步,只是哪一步都显得恰到好处,你不想顺了他的意,却又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几位尚书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不约而同地去看顾太傅,顾太傅泯着唇角有那么一点敢怒不敢言的味道,于是大家都闷不吭声了。
“皇叔有一点说的是,”九五之尊敲了敲桌案,“钟离赐的死不能传回十四州。”这原本掌管着边防安全的大将军突然死在了回王城的路上,西夜那群小兔崽子要是知道了,换了谁都得上蹿下跳一番给你堵点心不是。
内忧外患可不是个好形势。
皇帝陛下思虑半分:“朕会让两州节度使听从封大人的一切调令,必要时……”他勾了勾指尖,“孙处不是也在十四州吗,该人尽其用了。”
一旁的刘公公听了也点头哈腰的,殿内诸多大人就知道九五之尊这是同意了,并且还安排了个孙处帮忙。
这一场早朝下来,仿佛慕沉川的一切已经莫名其妙尘埃落定,朝廷局势中更关心的是十四州的动荡和狼子野心的西夜是否会趁机大举进犯。
所以,当还在准备牢底坐穿的慕沉川得知自己竟已被宣判流放至函厔时着实诧异了一把,原本她以为自己九成九会在大理寺中孤独终老一辈子了,这现在呢——四意的眼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小丫头扒着牢门整张脸都憋屈的通红。
“流放?为什么会是流放?!”四意咬着唇角一星半点都想不明白,慕沉川是什么身份难道朝廷里那些大人们当真就没有顾及到吗,将安国侯的女儿轻易判刑流放,还没有任何的转圜余地。
“我留在王城,恐怕只能等来秋后问斩。”慕沉川微微一笑,她的神态从容又坦然,面对四意和这样的结果竟还能开起玩笑。
“才不会……才不会!”四意用力的抓紧了牢门,震得锁链发出“喀拉喀拉”的响动,她的眼眶更红了,“他们不会杀沉川的,没有人会杀沉川的。”
叶朴轩才刚要热闹起来,这个夏日的暖风熏过四意的眉眼,让她想起小风筝抱着桃花枝跳的半天高,慕沉川倚着那些雕栏画柱笑起来的时候有紫藤花的气息落在鼻下。
好像自从她来到这个深宅大院中,慕沉川经历的灾祸可以说是不曾断绝,四意听说过许多关于慕家四小姐的事,她或许天真以为,否极泰来,是该让这位小姐知一下何为人间乐事。
却换来,如今牢狱之灾。
那些欢声笑语还在昨天,一夕惊变,已烟消云散。
叶朴轩的主人杀了人,被判流放之刑。
“四意想不明白为什么王爷要让你流放到那么远的地方,如果、如果沉川留在王城一定会有许多人会想办法帮你的,”四意按住慕沉川的手,如此殷殷切切地想要告诉她,“傅大人和云胡姑娘会帮你,祁公子会帮你,沉川你不知道,”四意垂下眼眸,“我听说祁公子去找过容大人,也找过傅大人,”小丫头心里着急说话瓮声瓮气的,云胡来到叶朴轩告诉她慕沉川获了流放之刑的时候,四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想到这里眼泪扑朔朔掉下来,“或者四意可以去找赵大人,找容大人……”她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浓重的哭腔。
四意没有任何办法了,整个王城中,她不知道谁还能拦下圣旨,救下慕沉川。
慕四小姐这一去经年,此生不知能否再见。
慕沉川听到祁昱修的名字时心头跳了下,那少年公子怕又要为自己大费周折了,这段时日她搅和进的局何止一个,又怎能连累旁人为自己如此费心。
“我、我去找王爷,我去求他收回成命!”四意看着慕沉川垂眸不语,她信誓旦旦转身就要跑去。
“你
站住!”慕沉川伸手一把拉住了四意的袖子,“我这案子板上钉钉,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改变。”四意还不明白现在的局势,还不明白——她慕沉川的心思吗。
“沉川,你根本不知道函厔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四意甩开慕沉川的手,她的嗓音带着沙哑黯然,慕沉川看起来好似已经放弃了抵抗听天由命,也许黄天厚土不论她葬身何处都能坦然处之,可四意不能,“流放荒北函厔的都是犯了重罪却不能判死的囚犯,不说一路上需要几月余,风餐露宿、星夜兼程就不是普通人可以消受的,你知道每年送去函厔的囚犯有多少会死在路上吗!”四意是恼是恨更是心畏害怕,慕沉川这样一个小姑娘,别说流放去函厔,她觉得出了这个大理寺就很可能无疾而终了。
函厔,那在所有人听来都是一个如同地狱的名字。
荒凉北地,燕稚山脚,函厔也属于十四州的一部分,那里唯有春日一季雪融、流水成型,牧人可将牛羊放牧,除却春季便是千里冰霜、白雪皑皑,被流放到那荒无人烟地的囚犯不论男女皆为苦役。
在冰天雪地的环境中做杂役是何等的艰难心酸,那不比王城的锦衣玉食,不比王城的软玉温香——一切的繁华都将离你远去,甚至醉梦之中都不会多记片刻,因你连醉酒做梦的资格都不会有。
有些人兴许十年回来了,有些人兴许一生都回不来,而更多的人,埋骨冰原。
“四意,”相对于四意的泪水涟涟,慕沉川显得冷静和平静极了,她将四意拉到了身前,点去小丫头脸上还挂着的泪珠,好像在安慰一个邻家小妹妹般轻柔拍了拍她的脑袋,“叶朴轩的库房钥匙你有,等你回去就将里头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拿去分给小风筝她们,遣散叶朴轩吧,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们的了。”
瞧瞧,四意还真是说中了,小姐你若是完蛋了也就一个脑袋落地,叶朴轩上有老下有小拖家带口几十口人呢。
虽然只是玩笑话,却让慕沉川突然感激起来,所幸——她的罪,并没有连累到这些无辜之人,否则,岂非要人此生难安。
“如果我这辈子都不能从函厔回来,或许你们可以找个大户人家,不吃苦不受累,可至少你们几个人都可以安度余生。”除了金银珠宝,慕沉川发现自己已无任何可以赐予她们的东西,人生悲哀许不过如此。
“不……不!”四意咬着下唇连连退后,“我不会离开叶朴轩的,”她的丹凤眼瞪得大大的,突然“噗通”就跪在了地上,“小姐,你一定还能回来,一定可以好好的回来!”四意把脑袋磕在地上声声作响,痛哭流涕的样子叫慕沉川心头一窒。
“守着一座空房子,又作何呢……”慕沉川哀声有叹,她看着四意伏身在地,不由得眼眶发烫,于是背过身去时的口吻带着发颤的声音。
身后是那小丫头斩钉截铁的回话。
四意为人仆役,从不懂另侍他人。
小丫头膝盖磕碰没有任何的犹豫,是将慕沉川如同一个可亲可敬的主子来看待,出声小姐,委身退去自己的身份,她不过是在告诉慕沉川,何为忠仆。
不离不弃。
慕沉川细细咬了下自己的手指,她突地从嗓子里发出微不可闻的呜咽,四意的忠骨令她没由来的想起了莺歌。
良禽择木而栖,莺歌却做不了那样聪慧的鸟儿。
不是的,是她们都不屑去做,就好像如今跪在自己跟前的四意,肺腑之言都叫人觉得何德何能才能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