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流放泄杀机(第1页)
入了盛夏暑日,烈阳炎炎。
可对于流放的犯人来说,谁都没资格说个不字,这一路上大多走的官道,路上来来往往也有不少的行人客商,指点的手脚鄙夷的目光,谁也没有少受。
若是运气不好夜宿山头也是常有,偶尔赶上了好时辰,有个驿站歇脚已经是最好的时光,当然,以他们这些人的身份自是不可能安排房间,后院、柴房,更甚者马厩里挤一夜便是最好的了。
就像现在,所有人一身的狼狈狼狈不堪,烈日午后下了一场倾盆大雨令人猝不及防,押解的官兵们一合计索性就近选了个驿站休憩。
马厩旁的柴院,四面透着风,闷热的夏夜混合着马匹闷哼低鸣,令人作恶的气息充斥在鼻息间。
蜷缩在墙角的几个囚犯嘴里发出两声呻吟却已经紧紧闭上了眼睛,慕沉川微微喘息口气舔了下干涸裂开的唇角。
她知道流放的人并没有什么好日子过,北魏律法日行五十里乃是下限,官兵可不会管你是不是累了、是不是乏了、渴了、饿了,能有命已经皇恩浩荡。
那些痛苦的呻吟声都是被拳脚相加过的,衣衫褴褛、沉默不语,看到的只有星夜兼程去一个荒芜之地继续接受苦役的命运。
她的指甲掐进了身旁的泥土,指腹捻着干涸的沙石土壤,她想她知道四意为什么得知自己被流放时会如此难以接受,流放是活着最后的刑法,让你用尽时间去一个不毛之地生不如死,它消磨你的意志,折磨你的勇气,甚至不给你一星半点的希望。
看看这些人的脸上,早就没有了生活的念头,明日阳光绽开,绝不会比今天更好过,这大半月下来,慕沉川看得明白。
她的目光挪到一旁空落的位置,一个月尚未至这行人中已经死了一个了,她听到那些窃窃私语,说那位大人原本官拜五品,却因为行贿受贿犯了欺君大罪,整个府邸的男女都早已充了军,就剩下他一个被判流放不死之罪,就在昨日因为出言相抗被押解的官兵活活打死了,尸体就扔在荒山野岭。
谁要是不老实,下场就和他一样,朝廷命你们三个月之内都要到函厔,耽搁了时辰那就是所有人一起掉脑袋!
官兵们一句句就如同当头棒喝,谁还敢再说多半句话,到时候回复朝廷不过“这个不堪重负跳崖自尽”,“那个不堪重负跳湖自尽”,谁还会来跟你追究这些本来就该死的囚犯是什么缘由。
慕沉川的指甲掐出土壤中一叶青草,她垂下眼眸,将青草叶含在口中,有些细细的水润气息,她把咀嚼过的草叶吐了出来捻成一团按压在早已起了水泡的脚上,磨的半破的鞋履也同样将水泡磨烂,血迹被尘土掩盖,只有疼痛提醒着自己伤口从未愈合过。
若是再不处理恐怕到不了函厔她这两只脚已经先废了。
刺痛沁入皮肉,她龇牙咧嘴也不敢发出响声,一旁的马儿甩着尾巴有着哼哧哼哧的声音,她掐着脚背想让疼痛减轻些许,幸好夜里休憩的时候枷锁都已被解开,她借着墙用力一撑站起身几乎是一步一瘸的挪到了马厩边的水缸前。
水缸的水不算清澈甚至还有一些古怪的味道,月光清晰落在了她的发顶,也好似能在水面上恍然照出自己的轮廓,慕沉川惨淡的对着自己的倒影笑了下,谁也看不到究竟是何样,想当然尔,如此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怕是自己的亲朋好友站在跟前也不会认出来了吧。
她抓着手上的铁链,伸手探入水中,荡开一小圈涟漪晃荡将倒影打碎,冰冷的触觉叫她皮肤寒毛微微打颤,“哗啦”,慕沉川掬起一捧水往脸庞拍打上去,水珠顺着鼻尖滑落在唇中,令她顿时清醒了不少。
这段时日下来,她不敢在夜晚深眠,慕沉川对自己的处境多少还是知晓的,也许在她的朋友看来,流放是一场苦难和折磨,但是在她的敌人看来,流放不过是让她苟活了一条命。
顾太傅、慕依琴、蓉妃娘娘,还有那些与安国侯同仇敌忾的人都会将慕沉川视为仇敌。
流放之行,慕沉川绝不可能安然去到函厔,朝廷中想要她死的人那么多,她若是还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去提高警惕、明哲保身,那恐怕真是明天脑袋怎么掉都不知道。
她睁开眼,水珠还挂在眼睫微微打颤,慕沉川深深吸了口气,水中波光粼粼将月色都映照的清透,于夜幕中突然绽放的潋滟辉光令慕沉川徒然心头一窒,水面已经明晃晃倒影着她身后出现的轮廓--她下意识伸手就将水向后一泼,身体半倾就势打了两个滚。
“谁!”清晰的大喝在沉寂夜色中响彻后院。
随之而来,便是利器砍在水缸上的声音,“当”一下,几乎要将那水缸都劈出道缺口!
水花溅出月光的清影也同样将那原本暗中窥伺之人的刀光照的雪亮。
慕沉川的喝声惊醒了柴院中的囚犯,于那瞬间见到了刀光剑影在头顶掠过,任是谁都会吓得屁滚尿流,铁链碰撞的声音不绝在耳,想要就着月光看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却只能看到手持刀剑的几名黑衣人杀气汹汹,众人惊呼中纷纷想要拔腿就跑却都混乱绊的
四仰八叉。
慕沉川趁乱滚进了旁边臭气熏天的马厩之中,也管不得是不是沾的烂泥满身,院子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她看准了时机就扯着嗓子大喊起来:“我们已深知重罪判了流亡,难道朝廷还不放过我们,要杀人灭口不成!”
她在黑暗中趁势喊出的这句话很有意思,这里的囚犯别看现在个个其貌不扬却都曾是位高权重之人,知道的秘密,掌握的幕后许是你都不曾预料的,他们之所以不死是因为不能死,如今徒然之间来了几个黑衣人一副就是“大爷来杀人灭口”的样子,谁也不知道是谁的政敌,又或者压根就是朝廷的鹰犬,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都是龌龊勾当!
这话一出口,仿佛徒然之间将人心都变得岌岌可危激发了每个人的求生欲,男人们抓紧了镣铐铁链就操起了一旁除草的铲子,竟是有种大不了同归于尽的架势在里头,虽然脚步还在打颤却不由分说就冲了上去扭打成了一团。
黑衣人被这突如其来好似“同仇敌忾”的场面被惊愣了半分,几个人互相使了眼色,最后的那人扭头一瞪,直看向慕沉川躲藏的马厩,始作俑者,还是早些交出项上人头的好,差事办完,提头领赏。
他将手中的长刀反手抛接,起身一跃就跃到了慕沉川躲藏的高头大马前,手起刀落凛凛寒光,慕沉川倒抽口气,“哗啦”刀光已经斩下,黑衣人只觉得这一刀下去没有皮肉触感反而砍上了某种粗糙之物,他定睛一瞧才发现慕沉川手中不知何时抓住了身边马匹的缰绳,这一下,竟是将那些拴好的绳子都砍断了!
马厩中的马匹全然受了惊,顿时都撅着马蹄子高声嘶鸣,竟叫黑衣人片刻之间无法再靠近慕沉川半分。
“好马儿!”慕沉川屏气凝神低声道,并没有给黑衣人再多半秒的思考时间,她抬手就将栓在自己手腕上的铁链用尽了力道抽打在马屁股上!
“啪”的一下,声音响亮更是疼的马匹都惊叫着飞掠起马蹄冲出了围栏,“哐啷”,居然将支撑马厩的木柱子都撞断了,茅草顶棚瞬间坍塌下来,惹得所有人险些躲避不及,慕沉川扑身而出摔倒在一旁几乎爬不起身。
黑衣人眼明手快掠身一闪,草棚没有砸到他,只有烟尘惹上了身。
所有的马匹拖着那堆烂草棚在后院里狂奔冲撞,不少人哀嚎着被马匹践踏了手脚,就好似院子中起了一场谁也无法分清谁是谁的狂暴沙尘,满眼都是尘土飞扬,四面都充斥着尖叫声。
慕沉川手心里全是汗,抓着满天飞的茅草就想要挣扎着站起身,方才马厩坍塌时不小心撞到了她的腿脚,磕碰的疼痛带着几分酸麻,她背过身去的脊背徒然被人恶狠狠踹了一脚,整个身体撞飞出去动弹不得。
那黑衣人显然被慕沉川这番阻挠的举动给惹恼了,拨开烟尘就将长刀死死捏紧,明明一个什么武功都不会的小丫头,在王都里兴风作浪了这么久,居然还能有命留着。
不过,这一次她不会那么好运了,朝廷后宫里收买她这颗脑袋的人可不少,价高者得,本来就是公平交易。
尘烟中光影明灭,连一直明晰的弯月都躲避进了云层之中,突地乌云比天看不到任何的光辉星辰,慕沉川也只能瞧见尘烟遮挡了目之所及,黑衣人站在身前的身影仿佛谁也不能阻挡,那凛冽的刀锋已经劈到了自己的脸上,耳畔的发丝随着这劈空而来的风势飞掠。
躲不开。
她抿唇闭眼,心跳几乎凝固在那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