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老眼昏花呢(第1页)
有话直说。
萧使点点头,他却不急着开口,缓缓的站起身想要走到自己那幅被展开欣赏的水墨画之前,一不小心还踉跄着险些一头栽进去,他摸了摸画卷,突得伸手“撕拉”一下,竟是将那卷轴上的一层宣纸给扯了下来。
水色墨意落了地,那卷轴之上赫然呈现的,竟是另一幅图案!
谢非予手中的酒杯停顿,他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张画,那是一幅地图,水墨做点,色彩淡雅,笔线勾勒将两国边际划分的清清楚楚。
谢非予的眼神就疑惑的落到了萧延庭的脸上:“萧使,这是何意。”
萧使微微一笑,他一手执着酒杯,一手就在那地图点来点去:“王爷,看不出所以然吗,此乃我西夜与你北魏多年来的疆域划分地图,这里,”他用力的戳了戳纸,“还有这里,白川和汾临是你我心头之刺,如今,我萧太后,愿意全然归还于北魏!”他这话说的郎朗,竟还有几分浩荡坦然的气势。
谢非予自然是看的出究竟,因为此图之上,白川和汾临已规划为北魏疆域,这是——连送两城,竟还是萧太后的旨意。
谢非予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的一点惊讶和欣喜,相反,他眉头微微紧锁有了几分的迷惑愁绪,凤羽穿着金丝缕缕,就连一直毕恭毕敬站在最后看着一切的蓝衫都忍不住要张口惊讶。
白川和汾临两地,就算是先帝在位时期都没有将它们从西夜人的手中讨回来,更别说当今的陛下,萧太后心知这两地的地域和富庶重中之重,此番和谈免不了要接触这个敏感问题,可偏偏——这萧使不按理出牌,一见面就将这芥蒂送到了你的跟前,还说要拔除这颗刺,给大家一个痛快!
简直,不可思议!
这要换了旁的和使,大约半夜做梦都能笑醒过来,和谈还未开始就平白得回两城,这可是千秋万代的好事,应先将这吉讯千里捷报送回王都,就算接下来有了什么岔子也是好事在前,就算要将你的名字千古流传都不为过,可是,西夜人会做赔本生意吗,除非,他们有求于人——所以,谢非予心中毫无欢喜可言。
平白无故的东西,从来都不是平白无故就能得到的。
史中虽然迷迷糊糊的听到了几个字眼,他现在染着醉意都分不清真假,所以眨巴眨巴眼睛,虽然看不清地图可耳朵还没聋:“萧、萧使,你此话可当真?”他打了个酒嗝。
“当然。”萧使点头,回的是毫不犹豫。
史中大人皱着眉头,可脑子里就跟浆糊一样打着圈圈,这西夜的和谈使就这么把白川汾临给拱手相让了,这是唱的那出戏啊,他还想再问些什么,旁边的常简就扯住了老头子的衣袖,摇摇头,目光瞥向了谢非予。
那佛爷还没说话还没动,你史中大人可别动那些花花肠子,史中被拉扯住了,突然明了的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自顾自的喝了一口酒嚷嚷着:“老夫,好像喝醉了,什么都看不清了,老眼昏花……”他突然清醒了过来,常简是叫他不要多惹事,今日和谈是谢非予主使,出了什么事,谢家王爷只要说了话,那就是他的责任,你、我——只是陪同的副使,绝不可妄自言论。
这是保你,也是保我。
谢非予眯了眯眼,眼神晃悠到白川城上,他掂了掂酒杯也不饮酒,反而,索性挑了个葡萄落进嘴里,好像,西夜和谈使的这些话,这幅地图,一点也没有打动他,甚至,他毫无兴趣。
“萧使,这些小伎俩你在本王面前糊弄,是觉得本王可欺吗?”他的话不紧不慢,悠悠然的竟还有两分慵懒,皇亲贵胄,不可冒犯。
萧延庭僵了僵唇角,他知道谢非予不好言语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就给吓退的,谢家王爷,便是放眼天下也未曾有几人敢于当面对峙这佛爷,所以萧延庭拱手:“萧使从不敢置喙王爷之能,这是我萧太后的意思。”
“老太婆,”谢非予嘴碎了一句,念的声音不大不小,正悄悄的给萧延庭听到了,萧使的脸色难免难看了两分,“耍的什么鬼把戏。”
谢非予的样子就好像在嗔怪一个多年的互相看不顺眼的老伙计。
萧使当然脸色不好看,萧太后在西夜王朝里叱咤风云几十年,辅佐两任帝王如今自己荣登女帝,何等风光何等威势,竟被敌国一个不过区区二十多年岁的小王爷吐槽为老太婆。
这可是丢了西夜的国脸。
可是,萧使就那么变了变色还是保持着笑意,当然,这心里头多少还是有些愤懑的:“萧太后想交您这位朋友罢了。”
“朋友,”谢非予居然觉得有点儿想笑,他向来不知何为礼数,就是如此嚣张放肆,“怎么萧太后记性差了,是忘记那些战死沙场的弟兄了?”
萧使倒是个看起来心胸更为豁达的人,他绝对不计较片刻得失和嘴上功夫,男人指了指那头厅中正舞的如火如荼的美人儿:“王爷,今日不谈陈年旧事,”他挑挑拣拣说着能入耳的话,心里清楚谢家佛爷是在膈应自个儿,“萧太后自是欣赏王爷的为人处世。”
为人处世?
谢非予长睫
一扇,他如同听到了一个十分可笑的笑话,所以从嗓子里呷出了几声叹笑,佛爷扬袖落落踏踏的斜倚着雕花椅,长指捻了桌上似有似无的尘埃,金樽沽酒,酒液沾着杯壁,他垂着眼眸压低了眸光如同细细品味,袖上飞凤怕是正与那凤眉修目齐齐飞扬,瞳孔里明晃晃的有着赤裸的艳丽和讽刺。
一缕黑发顺着他狂妄笑声而从微微有些发颤的肩膀落了下来,好像突然洒落的飞流,他眼角眉梢投来的任何光芒都叫你难以躲藏,他看着你,不,他看着你的心,用着那般风神秀骨、千江倾月的姿容。
任是谁都破坏不了这份疏狂。
就连萧延庭都不由一愣,他手中的酒杯不小心的倾斜都将酒液洒了出来,谢非予的眼神毫无凌锐却能轻而易举叫人不敢肆意造次,可是你刚因这色授魂与的瑰丽心中百转千回间,转念又能想到那短短几个月之内接连被他斩落下马的人头人命,在谢家王爷手书的阎罗薄上,谁也没有拒绝的能力——菩提音容修罗心。
若说这个世上有一个人是妖孽是谪仙,除了谢家王爷,再无第二。
萧延庭这么一想,竟是开不了口,就仿佛被这目中所及的样子给迷惑了心神一般。
“咳、咳咳!”后头的常简适时的咳了两声,他没有史中大人醉的厉害,身为一届武将,他酒量了得却也不爱多饮用,驼沿酒虽好可,可喝酒容易误事这样的观念,在常简的脑中还是根深蒂固,所以他没醉,时刻关注那两人的交谈——萧太后欣赏谢非予的为人处世。
别说现在谢家这佛爷想笑,那就是常简和史中大人也想笑,拍案大笑!
呯呯呯——果不其然,史中这老小子喝了酒就借着酒意就控制不了自个儿的情绪,当真哈哈大笑就呯呯呯的拍案起来,这要不是常简连忙将人给按住了,怕是还要登桌案上蹿下跳呢。
这怪不得史中大人,谢非予是个什么样的人,北魏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小老百姓都心知肚明,这个男人嚣张跋扈,狂妄放肆,那就是九五之尊的话不合衬了心意他都能当场给你甩脸子,说的好听了,赏给你一句特立独行,说不好听了,那就是仗着先皇和当今陛下的恩宠不将皇家威仪北魏律法放在眼中。
谢非予在朝这么多年,次次跟个螃蟹一样横着走,哪回给人让过道,别说北魏了,你西夜不也大大的领教过吗。
所以史中大人觉得太可笑了,这样的佛爷,当真是天下谁家受得起,谁家赶紧接了去,北魏这小小的庙堂,供不起呢。
得了,这会儿到了萧太后这里,变成了“欣赏”,这用着讨好口吻和意图,未免太明显了,叫人听了就笑的停不下来。
可笑的不是谢非予,而是萧太后。
谢非予笑够了,他微微抬眼:“奉承,可不像萧太后的作风,有什么条件,直说。”他不爱拐弯绕角,如今萧太后命萧使双手奉上两城又说了些“好听话”,自然是“有求于人”。
“快人快语,”萧延庭微微一笑却有些心畏,谢非予这人男打交道他早就听说,深谋远虑,攻于算计,和他对峙你最好别耍自个儿的小聪明,因为在他面前你只会变成跳梁小丑,一旦被他揭穿,你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这是萧使离开西夜前萧太后最后留下的忠告,萧使不由觉得脑门有点发烫,“我奉上白川与汾临是想让王爷看到西夜的诚意,借此,”他顿了顿,还是决定一股脑儿全然说出,“想请王爷随我去一趟,桑凉。”
歌舞还在继续,乐声阵阵,舞姬挥动的飞袖好似飞天壁画上的美轮美奂,可这气氛却如徒然的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