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黄雀在后呢(第1页)
云胡的样子看起来比慕沉川还要担惊受怕。
“我现在哪里也去不了。”慕沉川压低了声,她也时刻注意着周遭的变化,现在整个王城封锁了一切出入口,谁有一点动静可能更加引人注意,“铜门关事变传到了陛下的耳中,他也定然会知道是天怙城所为,他更不会放过谢非予。”如果慕沉川是九五之尊,那么这个时候,也很可能选择破釜沉舟,她的话说的清清楚楚,夜里的寒露让她鼻尖也微微发酸带着几声咳嗽,从嗓间溢出的干涸感令慕沉川浑身都不适。
她受过不小的伤,没等休憩调理就一路星月兼程来到王都,身体本也无法承受,似是全靠樊月那一车的药给强行支撑着大约就是慕沉川现在还没能瘫软困乏晕厥在地的理由。
事实上,她也极想好好安睡一觉,可是这一个多月来,没有一个晚上她能安然入睡,除了辗转反侧,就是心烦意乱,从未有什么心事萦绕在心头如此让人无法释怀。
谢非予,远在千里他乡。
每每午夜梦回,她脑中出现的也仅仅是男人在峪迦关临行时的喟叹。
该走了。
本王,该走了。
就是这么短短的五个字,好像梦中无法抓住的虚妄,该走了——这个混账就留给了她一个梦幻、一个梦魇,一个无法将心安放的结局。
谢非予,就是个混账东西。
慕沉川咬着牙没少怨怼。
“果然。”云胡眉头微微有蹙,她绯色的衣衫带着柔和的暖光,那是与谢非予截然不同的存在,“果然还是劳动了天怙城。”她只是低低道,对谢非予和天怙城之间究竟有什么秘密她兴许不清楚,但也是略知一二,“陛下如今再也顾不得多方威胁,而是决定一网打尽。”看九五之尊全程安排的动态,简直就是一场殊死的较量,很快就会有分晓,而分晓的结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也是为什么,傅长栖宁可在家里当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纨绔子弟也不想以枢密使的身份夹在中间两面为难!
“王爷在大理寺会有危险吗?”慕沉川的神色之中半分担忧都不减,她甚至殷殷切切的恨不得现在就硬闯了那司法大堂。
“容大人为人处世极有原则,只怕今夜的大理寺也是一番腥风血雨。”云胡的唇角动了动,容则是个不惜硬碰硬的男人,你越强势,他越不畏,自家的傅大人几番想与这容大人交好可偏偏都要被堵的说不出话来,“不如……你先随我回大人府中?”这是极为冒险的法子,一旦出了半点马脚,傅长栖满门全府也会难逃包庇藏匿的罪名,可是要云胡在这么兵荒马乱中丢下慕沉川不管不理,那也是绝对做不到的。
既然找到了她,就不可放任她随波逐流。
慕沉川却沉吟了,她知道云胡是为了她好,就是这般对她像极了亲人的对待让她反而迟疑着不敢应承。
她是个犯了杀头大罪的人,和她有牵连的都会不得好死。
“云胡我……”慕沉川踌躇的话语还没说完,只看到云胡那双倒映诡谲昏沉的眼瞳里突得闪过了一丝精光,整张脸刹那变的莫名紧绷,女人的手已经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襟狠狠的往一旁甩去,慕沉川刹没有意料,脚下一崴,跌了个趔趄撞到了一旁土屋的竹篱笆这才站稳了脚跟。
“呯”的,急有什么击掌的声响落在慕沉川身侧,翻飞的红袖随着寒意涌动的凛风卷住了臂膀,那女人已经拦在了慕沉川的跟前,而她的身前还站着两个男人,那正是在暗中妄图偷袭的来人。
“你小心。”云胡没有回头,只是将声音压的很低,她心底里已然暗道不妙,周围可能并不止两人,这些人来势汹汹显然已经隐匿多时,而且身手了得方才就没有用出全力,甚至方才藏匿的时候她压根没有发现气息的异常,她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头,用意是何,所以半分不敢怠慢。
慕沉川点点头,知道情势不对,那两个男人并不是黑衣蒙面,而是着着水清色的长袍,可见在王城之中来去正大光明压根不害怕被人发现察觉,甚至连目的都不愿意隐匿,他们是来找慕沉川的。
因为那出手的第一目标,就是她。
慕沉川还没想明白就清楚的看到那方出手的速度,她见过蓝衫的身手,也见过祁昱修的本事,这两个男人与他们孰高孰低她不敢揣测,但是出手的速度极快且干净利落,招式毫不拖泥带水足以叫云胡都捉襟见肘的程度可知,这两人不是普通的杀手,而是大内之中叫人胆战心惊的高手。
宫廷后苑的,大内高手。
慕沉川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有着僵持倒抽一口气,更是因为见到云胡半屈的手臂被男人反手一拗,她的脸上出现了几分痛苦神色却又强硬的不愿意表现出来,接下来的那掌十足十的落在云胡的肩头,仿佛还听到了骨头错位的声音,直震得她大退三步,唇角淌下的血色令她来不及拭去。
“云胡姐姐!”慕沉川惊叫起来,寒风卷着落叶打在脸庞甚至带着冰冷的水汽,点点滴滴,被吹散开败的花瓣合着苍穹云层的小雨直冻得人浑身打寒颤,慕沉川想要冲上来搀住
云胡,手臂已经被人死死的按压住了,那是另一个男人。
那人的力气很大,只要轻轻一抓,慕沉川被那反冲的力道拽了回去就没有挣扎的机会,眼见着云胡双手被人反剪就制在了当场。
“你们不要伤害她!”慕沉川的嗓音带着惊叫的恐慌,云胡若是为了救她而有任何的意外,那慕沉川是万死难辞其咎,“你们不是要找我吗,要杀要剐我和你们走!”她出口的话急切几乎是嘶喊出来的。
可是那两个分别制住她们的男人充耳不闻并不动声色,也没有下一步的行动。
啪、啪、啪——清晰的掌声在细雨间杂中传来,缓缓的暗影里落出了脚步声,慕沉川看不清人影,只能听到那大家闺秀的鞋履踩踏在土壤上微微溅起的烟尘都好似带着脂粉的气息。
慕沉川嗅到了,她张着的口就没有闭上,很显然,知道来人是谁了。
“自身都难保,还要替他人求情,慕沉川,你可真是一点都没变。”黑暗中显露的声音带着几分讥诮,是啊,一点都没变,几乎半年的时间阻隔了双方更多的相处,可是这个女人还是那么自以为是的用着所谓一腔的“正气”来装腔作势讨人厌。
慕沉川的唇动了动:“二姐姐。”她的口中落下了这么两个毫无感情的干涸的字眼。
二姐姐,慕依琴,不,应该是聿王妃。
“二姐姐……”慕依琴低低沉吟,好似对这个陌生的称呼有些遐想,“我好久没有从你的口中听到这个称呼了,四妹。”深夜的风只大不小更见紊乱,将慕依琴鬓角的发梢都吹拂到了脸庞,可是那端庄的大小姐看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在这种境地之下,她依然挺直了背脊,还有那已经显眼隆起的腹部。
慕依琴已经怀了六七个月的身孕。
雍容华贵的衣袍,珠花凤钗簪满了发髻,因为夜深露寒还戴着微绒的披肩,好似刚刚从炭炉暖屋中走出,她脸颊红润略施粉黛,女人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慕沉川。
是啊,瞧瞧这姑娘的狼狈样子,衣衫带着尘土也不知是在泥里打过几个滚儿,裙摆还有着撕裂的口子可是慕沉川似乎浑然不觉,她气色不好,看起来憔悴的很,连唇色都有着虚弱的痕迹,鬓角的碎发没有整理如今就胡乱的在脸颊上翻飞,只有那一双眼睛,显得有几分生机。
看看这一对姐妹,天壤之别的遭遇和境地,就连身份都一个光明、一个黑暗,一个高贵、一个低贱。
“慕依琴,你要找的人是我,放了云胡。”慕沉川咬牙。
慕依琴挑着好看的眉毛撇了云胡一眼,那女人整张脸上都是愤怒的恼意,若不是被身边的男人制住还封了穴,恐怕那张嫣红的小嘴现在就能破口大骂起来。
“你倒是很清楚,”她悻悻然的,“放心,云胡这女人是傅长栖的心头好,我可不至于要和傅大人过不去。”云胡只是个宠姬,对慕依琴来说,动不动她无足轻重,若是云胡死在她的手中,傅长栖事后追究起来,也是给自己惹的一身腥,“这个女人敏感又多心,要跟踪她实属不易。”
慕依琴说的当然是云胡。
云胡受傅长栖所托,知道慕沉川很可能会偷偷回到王城,所以几乎半个月的时间都在城中暗中寻找她的踪迹,而慕依琴呢,显然知道——要想找出慕沉川,只能从云胡下手,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只要追着云胡这条线,那么慕沉川就决然逃不过她们的眼睛。
云胡在听闻这句话的时候几乎倒抽在嗓子里的噎气让她几近怨恨的从嗓子里呜咽的发出悲鸣。
慕沉川心知,那是云胡的自责,如果她能再多留心一些,那么今夜慕沉川和她都不会落入慕依琴之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总有人以你为饵,威逼利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