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他们的秘密(第1页)
那漂亮的纸扇“哗啦”就被打开了,在暖熏的夏夜中微有凉风袭过,时而扇柄轻轻敲击落在掌心。
“我祁昱修半辈子都在为皇家做事,手中人命无数也算不得是什么正人君子了,”他自嘲起来,凤骨这样的人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他们终生都是皇族的牺牲品,看一看在邬冕山上死去的那些人吧,为了一场阴谋政变,凤骨也不过是被支配的棋子罢了,君王要你生你便生,君王要你死,你就得死,暗卫与傀儡本无差别,“说的好听些,我手中握着朝廷文武多少大臣身家性命的证据,说的难听,我祁昱修一旦身份被得知,就是他们杀之而后快的眼中钉。”他对自我的认知十分清楚。
祁昱修,那在暗中帮着九五之尊收罗了多少大臣的罪恶证据,贪赃枉法也好,结党营私也好,勾结谋逆也好,那些小辫子统统都在祁昱修的手里抓着,现在呢——皇帝陛下这棵参天大树倒了,祁昱修的背后再也没有可以倚仗和放肆的铜墙铁壁。
一旦他的身份被发现,那么,想一想吧,有多少人会想要立刻将他封口绞杀。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若不急流勇退,只怕要死无葬身之地。”祁昱修凉薄一笑,对自己很可能的境地坦然而言,他和慕沉川之间,早已不需要诸多的隐瞒,祁昱修的底细,是慕沉川一手揭发出来的,在这姑娘的眼皮子底下,他倒不如坦诚相待。
祁昱修说到这里不免会想起姬旻聿,北魏下一任的新主,就连这位祁家公子都忍不住觉得背后有些发寒。
聿王之子满月酒的时候,姬旻聿将他请到了府中,当时他说了同样的话,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商人是最懂得分析时局利弊的人,当个商人,好过当个政客。
你非池中物,若能为人所用,自然荣华富贵飞黄腾达,但一朝树倒猢狲散,那么就闭上自己的嘴,管好自己的手,否则——还有否则吗。
那个晚上的满月酒,姬旻聿带着警告威胁的话语还时常游荡在祁昱修的耳边,那个时候起,他就知道,山雨欲来风满楼。
王城里,要起风浪了。
殊不知,那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政变,连天子都被算计其中成了谋害谢非予的一颗棋子,姬旻聿是在警告祁昱修,既然离开了凤骨,就不要掺和这北魏皇族的一锅乱事,否则就会惹祸上身。
“我的确是有些厌倦了……”祁昱修将那些过往回溯,他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姑娘,尤其是对慕沉川,若是当初他不过一介商贾也许现在这个小姑娘的身份也会有所不同,可是过往便是过往,意味着你再多回溯也毫无作用,祁昱修见惯了那些诡谲黑暗,是时候退身而归,“也许回江南,好好的,真真正正的当一个茶商。”他说着自己也轻笑了起来。
桑苎庄,这三个字也曾承受了无上的荣光,王都内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北魏的御茶供主。
但是,这些都不过浮名,荣华之下总有阴影。
祁昱修如今倒是觉得,放下一切回到无人识得的江南边镇,迎着绿柳莺啼,将茶叶浸染,用一间小铺圆满后半生,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青石板街,细水流长。
好像不需要过多的刻画也能从脑海中描绘出那般景象,如同宕禺相处的时光,无处不在诠释着何为粗茶淡饭平静生活。
慕沉川难得也跟着微微一笑,她抬起眼,如今有了一分稀少愉悦的心情和漫天的繁星连绵成了一片:“的确叫人心向往之。”她的眸光之中落进了星星点点的灯火余光终有两分温暖神色。
王都之中腥风血雨,就连祁昱修都已经充满了厌弃和烦扰,男人心头一动,他转头微微俯身,就好像一大捧的清茶突得涌现在你的面前,似春风拂过脸庞带来意想不到的清冽和温馨,星光绽放在他的眼底也同样烙印进了慕沉川的瞳孔,那男人的气息很轻,就好像生怕自己的话语和行为会惊扰触动了慕沉川,所以他凝气凝神,在这一刻好像突然灭去了声息,只是那么安安静静的看着她。
“你……可愿与我同去?”他的声音都浸润着柔情姿态,是征求是询问,是一种不敢奢求的诚恳问取。
你可愿,与我同去。
就这样离开这个王都,这片土地,上面洒满了你身体留下的鲜血,你的肌肤皮肉无不在这土地上受到诸多折磨,那么——就远离它吧。
去往一无所知的江南,那里小桥流水遍地春花,那里没有阴谋诡计只有烟雨迷蒙,那里没有人认识慕沉川和祁昱修,远离了王权和纷争,那里是众人逃避俗世的最后一个烟雨港口。
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芰荷丛一段秋光淡。
试问,谁不曾流连忘返。
慕沉川的身体猛然一僵,祁昱修问的小心翼翼又或许太过真心实意,他的眼瞳中不光有着星辉月影,更是有着无限渴求和期待,慕沉川似被这样看起来温柔无辜的外表却充斥着的强烈情感给狠狠的撞到了。
这个男人纵然收敛着所有的情绪却在面对慕沉川时总会稍不留意就流泻而出,那是无可抑制的难以承受的念想。
她的眼神动了动。
祁昱修的长发落在她的耳畔,随风一掠就温柔的触碰到了慕沉川的脸颊,有一些痒痒的却不想叫人伸手捉去,他并没有更进一步,而是就这么站在原地,目光柔和毫无逼近和妥协之感。
他看到了慕沉川眼底细小的挣扎和动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祁昱修的声音就像被雨水包裹又被星光剖析,每一个字眼沾着水光星辉,“我承认谢非予世不可得,他的确对你情有独钟。”祁昱修泯了下唇,谢非予对慕沉川的特别之处就算连祁昱修看在眼中也不免要感叹,这天下诸般万事都不曾入了那佛爷的眼,却偏偏慕沉川不是那过眼云烟。
花开茶蘼,却伤痕累累。
祁昱修的话就好像那曾经一树潋滟梅花下却汩汩流淌的小溪落了慕沉川心间,其实并不需要这个男人多加解释,慕沉川何等聪慧会不明白他的意思,有时候两个人的相处,不光是情有爱不离不弃就够。
“你……”慕沉川的眼眸低垂了三分,她察觉到跟前的男人挪开了两步,让月光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头顶发梢,“你难道……就不介意我心中无你。”她没有在问祁昱修,而是在说一个事实。
慕沉川的心底里只有谢非予,时至今日仍无变化,就算那个男人带给她再多的伤痛和折磨,她都无法将他拒之千里。
“不。”祁昱修缓缓站起身,他的掌心抚在慕沉川的肩头,可以感受到指尖微微的收拢,若说大度,谁人能当真不介意自己喜欢的人心目中另有他人的存在,“我知你情深义重,这不是你的错。”
慕沉川如此爱慕谢非予,并不是慕沉川的过错。
为什么。
谢非予是个恶魔,是个妖孽,他一颦一笑善于蛊惑他人,一言一行都能利用感情,慕沉川的沉沦并不是她的过错,因为天底下无人可以逃脱谢非予编织的那张名为情爱的罗网——慕沉川,不过是那些粉蝶中的一个罢了——如同冉冉红尘中的诸多女子,谁也躲不开,而谢非予,不过选择了你成为他想要捆绑在身边一起带进地狱的那个女人,不过是选择了你成为他的牺牲品罢了。
这是祁昱修没有说出口的那些烈火和尖锐。
他的话语之中不免因为这般情绪而增添两缕锋利刺骨,可你再回身去看,他的眸中清明一如既往,似能包容接纳你的一切罪恶和伤痛,他是这个世上最宽容最了解你的人,哪怕你曾经将他伤害的体无完肤,他也要站在你的面前做着自己能够做的一切来为你抵挡伤害病痛。
就好像当初姬旻聿说的那样,祁昱修,若是换了你站在慕沉川的身边,绝不会如同谢非予那样将她推入深渊火海,而是千方百计护她安危。
可是谢非予呢,明明得到了她的人她的心,却没有能力将她保护的滴水不漏,看看现在——慕沉川失去了两个孩子,难道——难道,不是谢非予害的吗?
难道,就应该让慕沉川心甘情愿的去接受这样的结果吗?
是——深爱没有用,情有独钟也不过是空话,在失去面前,爱情,一文不值。
你难道——就不介意我心中无你,慕沉川如是问。
“若我说不介意,那便是世人高估了祁昱修,”不要以为他当真如此大度潇洒,可以装作一无所知,“若我说不介意,便是真的欺你骗你——”而祁昱修,已经不想再隐瞒慕沉川任何事了。
他想带慕沉川走是认真的,想要得到慕沉川的谅解和认可,也是认真的,何必假惺惺的说着不介意这女人心中向着旁人——介意,便就是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