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欲要离王城(第1页)
姬詹当然知道这是谁的马车,车里有谁,只是见慕沉川如今施施然下了来还有些温言浅笑的,莫名倒是自己先愣了冷。
那姑娘头一歪,如今再瞧这少年人,不,阳光落在他的眉眼,炯炯乌眸,只可惜里头却布了不少的沧桑更兼带着疲累,他眨眨眼似要将这些都掩饰下去却掩饰不了神色语气中的喟叹。
短短两三个月,皇家发生了那么多突如其来的大事,姬詹的兄长死于邬冕山狩猎,而谢非予隆登摄政位,有时候回头去想,当恍如隔世。
“小……”姬詹下意识的想叫一声“小宫女”就险些脱口而出了,但话音没落又觉得实在不合时宜,“慕……”慕小姐、慕姑娘,任是什么都好,可是这嘴才张开半寸就看到慕沉川挑着眉眼看来,他兴叹着又改了口,“沉川。”
这还差不多,慕沉川的眉宇舒展了两分,慕姑娘、慕小姐的,未免显得太过生疏了,这十七殿下向来大咧咧的最是不在意尊卑礼节问题,如今反而拘谨了起来。
姬詹挠了挠头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以他们两个的矫情就算来声“小宫女”的玩笑话也不为过,只是这背后总有些寒毛凛凛的,慕沉川如今是谢非予的身边人,谢非予是谁,那可算得上时北魏如今暗地里的掌舵人,小十七殿下就算再没大没小,也不能这么不分尊卑不合礼仪的瞎撺掇。
对,慕沉川是不介意,这要是一个不小心叫自家皇叔听了去,嗯——姬詹还是不要想后果为好。
“近来,宫中可安好?”慕沉川瞧少年人莫名其妙红了脸颊不开口,索性由她带个头儿,如今九五之尊的兄弟里能在宫里立足算是个人物的,莫过于姬詹了,他的想法就显得至关重要。
十七殿下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慕沉川这句话问的并不是那些后宫的流言蜚语,而是他姬詹,慕沉川也是在关心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革,小殿下,您可安好。
“人生无常啊!”姬詹仰天大笑了声,他退开半步就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邀着慕沉川就一同入宫去罢。
慕沉川的鞋履轻轻带着裙摆的绣花,一开一合都似有着莫名的幽香,她跟在姬詹的身后,只是觉得殿下那一笑里颇显无可奈何的苍凉。
这巍峨的宫殿、磅礴的气势。
金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乍一眼去何等辉煌何等雍容,一年四季任是风沙、任是烟云都无法掩盖,邬冕山的花,护城河的冰,都是它的一部分,广阔延绵,势钧山河。
可是,偏生丛中挣扎出了数般的无常。
姬詹不需要去看,这里埋葬了太多的人,从吕后到德妃,从清和到蓉妃,最后就轮到了天子,他小十七不是什么愤世嫉俗的人,不会揪着那些老臣子一个个指着鼻尖破口大骂,朝代事态更迭,本就是一个循环,姬詹耸了耸肩膀,或许从吕太后的死他早就洞察了些许的天机。
“我想皇叔提请外放,”姬詹稍微放慢了脚步等着身后的姑娘并肩而行,“他本不同意,但耐不住我这软磨硬泡的。”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和从前好像没什么差别,只是慕沉川看得出里头的颓然和无可奈何。
“你想离开王城?”慕沉川因为他的话有些错愕,连脚步都稍显的停顿,以姬詹的身份哪怕什么官职都免了就算在王城里要个安乐王爷的头衔,一辈子锦衣玉食也是开销不完,若是乐意就进詹事府,辅佐下一任帝王姬旻聿,将来许也是能功成名就,青史上留名万载决然不是问题。
可他,却想出宫。
姬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站定了脚步沉吟。
慕沉川这个角度看到少年人,不,哪里是少年人,他的背影早已步入初见时的那么放肆跳脱,而多了不少深思熟虑的沧桑感。
是成长了吧。
不经世事的小殿下也终于要开始谋划将来的一片蓝图,但是他的心早已不在这满目疮痍的王都。
从那个吊儿郎当无忧无虑还会偷酒喝求着谢非予千万别把祸事揭穿的王孙子弟变成了如今看透世事却还未曾厌弃的温宁模样。
时光岁月终究改变人事。
“嗯,”姬詹还是应下了,他回眸一笑又好像让慕沉川错觉回到了那个情俊的少年姿态,“我想去泯州当个观察使,哎呀,不过是个闲差闲职。”小殿下摆摆手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装作一个本就无所事事的人现在不过想捞个没人管着的清闲差事。
观察使这职位可算不上什么实权官位,甚至可以不驻州当个虚衔,听起来多像是——天高皇帝远,我姬詹才舒坦。
慕沉川嘴角就一翘:“泯州雪灾刚过半年不到,如今正值休养生息时刻,殿下爱民之心,人皆有知。”姬詹哪里是个放浪形骸的人,他的确想离开这乌烟瘴气的王都,也的确想要作为一个北魏的皇权之人为百姓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可好过整日在都城花前月下的当个废物。
姬詹错愕的僵了下:“这你也知道?”他还啧啧嘴绕着慕沉川转了两圈就跟看稀奇物似的,“皇叔还真是什么都告诉你啊。”他自然而然的将慕沉川的理解和谢非予丢在了一起,这两个人明
面上没有出双入对但私底下枕边语可显然不少。
慕沉川“哈”了声,小姑娘跳起来就照着十七殿下的脑门一个栗子下去:“你家皇叔可没傻到和我一个女流之辈谈论家国大事。”慕沉川这段时间都在安心休养,朝廷里那些尔虞我诈的谢非予向来不放在眼中。
姬詹就委屈极了,他扁着嘴嫌弃:“就你这样子,还叫女流?”呵,女流氓还差不多,别看慕沉川一副柔弱无害的样子,一言不合动刀动枪的,想当初他察觉谢非予对她的特别时都差点想咬了自己的舌头,皇叔——您是不是眼瞎啊。
这女人招惹不得。
现在的姬詹还是那心思,不过他对于慕沉川的理解和反应倒不意外也不排斥,这姑娘向来心思巧慧又有见地的恨:“皇叔指派了赵祈任泯州监御史,与我一同前往。”
原来还特别派了个实在官员当“保镖”呀,难怪小殿下您这么理直气壮的呢,慕沉川眉眼弯弯,姬詹是该要出去大展宏图一番,这个少年人文武心性都不输给其他的皇家子弟。
“他很看重你。”慕沉川实话实说。
他是谁,自然是谢非予。
那男人不止一次在人前人后说过的赞赏,只是没有一次是真正落在姬詹耳朵里的,是啊,你要听谢非予一句好话那是比登天还难,可不妨碍他欣赏你——谢非予总说,姬詹这小子若是肯花点心思在处理政事为民请命上,这苗子决然不差。
从前的小殿下的花点子永远围绕着好吃懒做,如今的小殿下终于长大了。
姬詹对于慕沉川这么直白的夸奖还有些不适应:“我是个不成材的人,劳皇叔费心久矣。”他这么说着都忍不住要朝着那金銮殿方向躬身。
“你好像,一点也没有被影响。”慕沉川觉得姬詹的乐观很是独特,他沉淀了自己的心性变得更加的强大更加的包容,那些原本可能丛生的无常恶意没有干扰到他,谁经过这么大的风波会没有一丁点儿的不甘,谢非予和姬氏皇族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姬詹大大叹了口气:“伤春悲秋、顾影自怜,还是破口大骂,天地不公,我姬詹可不是那等小家子性格,”殿下拍了拍胸膛,有指了指那金銮宝座的方向,有飞鸟恰好掠过天际云巅,“临危制变,料敌设奇,一将之智有余,万乘之才亦足——这样的人,我无话可说。”
临危制变,料敌设奇,一将之智有余,万乘之才亦足——这是姬詹对谢非予的评价,这样胸有谋略万世之才,即便当真成了帝王,也不应该有人置喙他的能力,况且,姬詹很清楚,他那位皇叔从头至尾就没有想要沾上这龙椅,否则当初他的父亲先皇帝驾崩之时就该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一个人不被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所吸引,你可以理解,但是常年身居高位还能视之如粪土的,就不多了。
谢非予在朝多年享尽了权力熏陶,看尽了大起大落,他离天仅仅只差一步,却没有想要正大光明的走上前去。
就连姬詹都不得不佩服。
“姬詹,”慕沉川眨眨眼还郑重其事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甚是有一种故友交心之谈,“我还真是喜欢这样的你。”她惦着脑袋抿着唇。
姬詹一愣,眼角都抽了,这手一摆的就光速退远了去:“别、别别!您老的喜欢自个儿留着,我脑袋可不想掉这么快。”难怪姬詹觉得脖子里发凉,这女人还是将那些喜欢都倒腾给现在站在宣政殿里的那个男人吧,否则小殿下还真觉得浑身发寒,“本宫这老婆没娶、小妾没留的,还想好好享受人生的大把好时光……”小殿下叽里咕噜的直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