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易先生可好(第1页)
从王城,到函厔,再回到王城,慕沉川离开了许多人,也结识了许多人,有好有坏、有善有恶,人生百态不过也就是在这样的生活中叫你一点点品尝到辛甜和怅然。
蓦地,慕沉川朝着姬詹远去的方向恭恭敬敬的俯身行礼,轻缓缓道:“沉川祝殿下,从此,天高海阔任鸟飞。”
天高海阔任鸟飞。
王城之中再少一位故友,不得不叫人兴叹也叫人更加欣喜预祝他来日的翱翔姿态。
慕沉川站在原地许久才转身,她今日入宫并不是要去宣政殿找谢非予,而是来找另一个人。
太医院。
小姑娘如今就站在这院门口,抬头瞧着是阳光落在门匾之上折射出几分熠熠辉光,院落里有着随道种植的青松苍鹤,不少的匾里正晒着草药,有些小仆正勤快的打扫整理药柜,随之而来的药香就扑的满身。
她跨进门槛时正想着易先生当初跨进门的时候会想什么,偶尔也听蓝衫说起那老头子的不安和焦虑,一双浑浊老眼就没有真正的闪着光笑起,反而整日整日的堆砌着哀戚。
太医院向来是清闲地儿,只要宮里不出大事,老太医们就安分守己的很,更何况谁没事喜欢往这看病的地方跑,几个打扫的小仆并不认得慕沉川,但凡能寻到这里来的,约莫是宫中哪个殿的娘娘身边的贴身小婢女之流。
小仆从们都不敢怠慢,颔首行礼匆匆而去,慕沉川抬眼就看到有人正背着药箱匆匆忙忙的从里院跨出来。
“陈太医,这是要去哪儿?”慕沉川一眼就认得,都是太医院里的老太医了。
“哎哟,慕小姐,”陈太医陈远是张衔几十年的同僚和朋友,哪一回太医院出事儿他没跟着张太医一起背锅,也算是整个太医院的顶梁柱之一,他一瞧见慕沉川就迎了上来,“这不是安福宫的瑜太妃闹肚子,上吐下泻这才着急请人来,约莫是贪凉受了冷。”
陈太医倒不见得有多着急,一来这是贪凉在夏日里是宫中常见的小病,二来那些个妃嫔许多是曾经九五之尊的爱妃,如今天子已经驾崩葬入了帝陵,没有让她们一同随葬而留在宫中颐养天年已是厚待了,这些人已经无权无势不过头上顶着个虚位的太妃头衔,可平日里呢作威作福又习惯了改不了那骄气的习惯,有时候陈太医都不愿多搭理这些个矫揉造作的女人。
慕沉川很是明了陈远的感受,她侧身一让,示意这老太医赶紧去便是了,否则免不了又得给那些娘娘太妃的闹腾一脑瓜子。
陈太医颔首点头刚要迈出去的脚步又退了回来,左右瞧瞧压低了声:“哎,慕小姐你既然来了,不妨就劝劝那个老头儿吧。”陈太医倒是一脸的诚恳。
老头儿是谁,慕沉川不用想就能知道,当然是易晟。
陈太医捋了捋自个儿花白的胡子伸手将肩膀上快要滑落下来的药箱又提了起来:“张太医这么一走,咱们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张衔是太医院的院首,医术精湛为人也和和气气不苛待同僚,多少人都乐得和他打交道,眼见着明年那老头子就打算衣锦归乡了,谁知道出了这么个祸事,“但身体是自己的,沉湎过去太过伤身,七老八十的人了,可要想开些。”
老太医的手掌拍了拍药箱见慕沉川沉思着点点头,这才恍然一拍脑门:“哎哟,老臣先去安福宫便不与慕小姐攀谈了。”他急冲冲的蹬上马车,得儿得儿的马蹄踩在石路上就远去。
慕沉川目送陈太医离开,心里也没有觉得多释然,他说的对,整个太医院里谁人不识易先生,自从当初夏月慕沉川中毒案起大约所有人对易晟都心怀着敬佩,况且这老头子和张衔交情深厚,如今张衔为了救他死在了邬冕山的营中,而易晟呢,那个一心想要远离宫中朝廷纷乱的人却主动请缨入宫为医——不免就让人觉得他太过于沉湎在失去张衔这位好友的悲痛之中,而想要复走张太医的老路,完成张太医没有完成的事,更何况——慕沉川这会总算在医库阁楼的一堆书卷中找到了老头子,他看起来没什么疲态可双眼眼底布满血丝,胡子邋里邋遢便是好几天没有特别的打理,嘴里正叼着一支毛笔,双手左右各抓着两本书册,屈膝盘腿而坐,膝盖腿脚早已被书卷都淹没了,满屋子都充斥着一种中草药和蜡烛燃烧后混合的气息。
慕沉川的眼神四下里游走了一圈,老头子身边的案上还摆着已经凉透了的饭菜,看他一门心思扑在书册上比比划划的,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少吃了多少餐。
那姑娘示意身边的小仆都噤声,将碗筷递了出去先热着不要打扰了老先生的聚精会神,自己呢,自己就这么安安静静的支着手肘在一旁瞧。
显然,易晟背对着楼梯可没发现这昏暗小阁里是不是又多了什么人,偶有嗅到某些香味反觉得这盛夏还未过去,夏花繁盛真真沁人心脾,可他压根无心赏析,眉头紧蹙的一翘一翘,一看就是遇到了不小的难题,转而“啪”的就将手里正捏着的书给扔飞一丈远去,蒙头就开始在跟前那一乱七八糟快埋没了自己半身的书堆里扒拉,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
“不不不……”
“不
是……不是这本,也不是……”
一屋子的书都叫他扔的是满天飞,哎哟,老头子终于怪叫了一声从里头扒拉出连忙用手指沾了沾唾液就使劲翻了两页,又将手头还捏着的互相对照了半晌,这脸上的神情才稍有些许的安然,好像什么压在胸口的大石头悄然落了地重重呼出口气,老头子下意识的就伸手往桌案上摸索去,温热的茶盏被顺势递到了手中。
易晟还没发觉,他抿了一口正有两分笑意的想要颔首点头夸赞下今日的茶水和往日的不同截然不同,毕竟平常这个时候愣是什么茶点都凉透了,他才想到这里才恍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脸一抬就瞧见慕沉川正站在一边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哎哟,慕小姐,你……你怎么入宫来了?!”老头子一个激灵跳了起来,结果腿脚因为盘的太久直发酸发软跌了个趔趄还幸亏慕沉川伸手搀扶了一把,老实说易晟这段时间来一直潜心埋头在太医院,自从那天和慕沉川道别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贤王府,如今易先生使劲眨眨眼,瞧着这姑娘神色安然大好些许,职业病一犯就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号起了脉。
甚好、甚好,这段日子来休养生息的不错,出了还有些心气虚靡、体质位若外,旁的无差。
“我是特地来谢过易先生的。”慕沉川没有抽回手,她是来给易晟一个安心,也是真心来道谢的,那段时间太过浑浑噩噩昏昏沉沉若不是身边还有这些人守着陪着大概早就身心俱废了。
易晟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胡子:“哪有,老朽从来只会实话实说。”他意有所指,易先生的话从来没有欺骗过慕沉川,谢非予的所作所为苦心孤诣也从来不应该作为一种理由背负上骂名,况且那男人对慕沉川是不是真心,易晟最是看得明白,老头子这么一挠就想上前来两步却发现满地的医书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瞧我,这阁楼都快成我的窝了。”他自我调侃。
也是,这么个昏暗的小阁楼里尘封的都是多年前被收纳整理的医书,平日里也不会有人来翻阅,时间久了到处都是灰尘,易晟第一天来的时候光打扫就花了一整日的时间,太医院的老太医们整日里忙着照顾这个王孙公子,照顾那个娘娘妃嫔的,压根就静不下心来阅读什么典籍,那都是虚的,给别人瞧的。
易晟不一样,这老头子从第一天起就是带着目的来的,碧珠蚕。
慕沉川就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本医书随手翻阅了两页,这才发现,这可不是什么疑难杂症的书籍,而是一些民间久远流传故事的典籍,你当做趣闻佚事来看还挺有趣:“易先生也要保重身体,若是病倒了,王爷会担心的。”谢非予和易晟是多年的老友了,这点不需要多言。
易晟点点头他指着满地的书却多了几分无奈的颓泄:“老夫不成器,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办法解开碧珠蚕的秘密,如今更是废寝忘食不敢相忘啊。”
这小虫子让慕沉川和谢非予都吃尽了苦,更是险些害的他们生离死别,易晟多年下来却无法解开这个谜就好像一只被困在迷宫中的无头苍蝇,叫他自诩读了不少圣贤医书看尽大江南北奇闻怪事的人都枉称要悬壶济世。
易晟是恼,恼自己的无能。
他心知谢非予对自己的身体早有了解却从不开口言谈也从不追问老先生关于这蛊毒的医治,那个男人向来对自己身边的人宽宥的很,可是谢非予越不在意,易晟却越觉得内心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