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 一概全不知(第1页)
慕沉川倒没有一点不耐烦,她指尖捻着裙侧的绣花,只是心里莫名有些兴奋和雀跃。
半盏茶的时间才听到里头悉悉索索的有了响动,“嘎吱”门开了,倒说不上是什么衣衫褴褛,慕沉川第一眼看到那个后背稍微有些弓起的“大伯”时反觉得他有着几分读书人的倜傥和潇洒,一身长衫上沾染着点滴的酒渍,下摆拖到了尘泥中曳着黄土。
五十多的岁数却头发花白了一半,平日里过的很是不如意却也没叫他整张脸布满忧虑和不堪,相反,他一瞧见秦子钧,眉眼都弯了起来:“子钧怎么今儿个来了?”他碎碎的念叨着,一晃眼才瞧见少年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姑娘,“这、这位是……”
秦子钧撇撇嘴角,不客气的一把从这秦大伯的身后一掏,掏出个小酒壶:“我就知道您又在喝酒了,喂,酒钱够不够,要不要我帮您清个债?”秦子钧跟他认识的这两年互相习惯癖好都琢磨的清清楚楚,少年人呢心直口快的很,老人家呢好酒又好点儿面子,但是秦子钧偏生不爱给他面子,否则迟早老头儿变成老酒鬼。
有时候这老头子喝醉了上馆子赊了账,秦子钧都偷偷的替他把债都给了结了,你要是当着面给老头银子,他反而推推拖拖的拒之门外,也不知道是什么臭脾气。
秦大伯打了个酒嗝,从秦子钧的手中抢下酒壶晃了晃,咧开嘴笑了起来:“就昨儿个晚上喝了一丁点儿,今早醒来,哎哟,瞧着还有半壶,就两口、就这么两口,你就来了。”他比着自己干瘪的手指,这模样倒是让慕沉川想起偶尔在佛爷面前吃瘪的自己。
“扑哧”,她没忍着笑了起来,秦大伯听到了声音,他拨开挡在跟前的秦子钧,一双因为酒意微微泛红的眼睛就把慕沉川给打量了一番,退身一步在少年人胸膛上锤了锤:“你小子有本事啊,这么快就找了个小姑娘带回来给我老头子过目了?”他还悄咪咪的生怕给慕沉川听到,才多少时日没见就管不住自家这混小子的一池春水了,“这是关里哪家的小丫头?”他问的挺认真的。
秦子钧“咕咚”就咽了下口水,恨不得拿这老头子的酒壶给他砸个清醒:“您、您可别胡说,这姑娘是贵客,是——”他满脸涨的通红,那是人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谢家王爷身边的姑娘,哪里能遭您这么胡说的——可是他话还没说完,就给打断了——“大伯,”慕沉川一把拽住了秦子钧的衣袖,人就站在了少年的跟前,“我是秦子钧曾经的朋友,这次随双亲来铜门关做生意,恰巧就遇到了子钧。”慕沉川笑吟吟的出口的话就仿佛没有经过几分思虑的自然而然。
秦子钧被她的手一抓,有些温暖,有些柔软,他脑子里还当真突然冒出了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学堂里先生照书本儿念出的“白玉青葱”四个字,但是少年人还算反应快,知道慕沉川是不想让他将身份和盘托出,毕竟跟前的人与谢家王爷一行人本无交集。
秦子钧连忙伸手捂住了嘴,反倒是叫人忍俊不禁。
秦大伯呢释怀的“啊”了声:“没想到你小子以前还有这么俊的朋友。”老头子对这混球是嫌弃的不行,一看小姑娘举止言辞有礼有貌还不怕生,颇有些书香门第的感觉,打心眼里说,臭小子还配不上人家,“快,别站在门口说话了,进来坐会儿。”
老人家倒是很乐意将人请进了屋子,院中搁置着些许的匾额正晒着太阳,有些隐约的枯草和药香传来,小堂屋简陋也简单,一桌一床几张小凳,一旁的柜上一半是书一半是酒,颇有些不理尘世独浸酒香的味道在里头,淡淡的清酒香没那么烈辣,与前几日在将军府里那场酣畅淋漓的大醉截然不同。
虽然外头天光明丽,可房内小窗偏隔就显得阴沉沉了许多。
“秦子钧一路上说了您不少的好话,所以我才想来拜访一下老人家。”慕沉川微微作揖,看到秦大伯正将椅子挪出来,她连忙上前帮一把手。
“哦,那臭小子还懂说人好话啊?”亲大伯不置可否的瞥了瞥秦子钧,“去,烧点儿水给客人沏壶茶。”他朝着站在门口踌躇的少年人摆摆手,杵在这儿跟个木头似的怎么讨小姑娘欢心的。
慕沉川见秦子钧朝自己颔首就退出了房门,她将四周打量一番,这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内堂,既没有特殊的摆设,甚至连一点烟火味都没有,老人家很少自己做饭,大约更多的时间是喝醉了在外游荡赊账。
“我听秦子钧说,您以前是位生意人,不知道大伯是……”慕沉川看着老人眼底还有两份酒意。
“那小子对你还真是什么都说,”秦大伯泯了一口小酒,酒葫芦在手里打了两转,还挺悠闲自得的样子,“不才啊那个时候做药材生意,东南西北的跑,常年给各地进出一些珍贵草药。”数额不小价值也不菲,“只可惜经营不善,这才穷困潦倒。”
“是因为峪迦关的大火吗?”慕沉川试探的询问了声,珍贵的药材付之一炬,资金周转不济这才倾家荡产而落魄至此。
秦大伯愣了愣,不知是因为峪迦关这三个字,还是因为慕沉川提到了他的伤心事,转而摇摇头:“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作甚
。”曾经荣华富贵,曾经名噪一时,那都是前半生了,现在的他也就是个老酒鬼。
“大伯您既然是从峪迦关来,那么二三十年前峪迦曾经发生过一件震惊全关的事,您知不知道?”慕沉川歪着头,她端端坐在凳上,裙摆有着单薄的轻纱蒙上了一层疏影,出口的话轻轻弱弱的一点儿也不像探究,反倒是在与你随口闲聊。
秦大伯原本眼底微弱的酒意突的烟消云散,好像慕沉川的话蓦然触动到了他什么已经尘封的记忆,老头子的手指一下就捏紧了酒葫芦,指骨发白可见用劲其深,花白的胡子抖动了两下,齿关咬紧又松开,松开又咬紧:“什么大事……老夫、老夫没听说过。”他微微扭过头不让自己如今的神色全然暴露在慕沉川眼中。
“那烧毁您药材的那场火……”是因为什么引起的?
“那只是一场普通的走水,”秦大伯接话的很快,话一出口才咽了下唾液,舔着唇角想着合理的解释,“老夫住的客栈连同民房都一并付之一炬,大火烧了三天,浓云蔽日,守城的大将军派遣了卫队来救火,但……”他顿了顿,那样一场突起的火灾,许多的幼子都没有逃脱厄运,在秦大伯的记忆中,有血有肉也有哭喊嘶哑,只要回想起来都胆战心惊。
慕沉川几乎都能看到秦大伯的肩头带着颤抖,那是一种畏惧,一种可怖,一种从心底里发出来的颤巍巍的呐喊:“那场大火烧死的,恐怕不只是无辜百姓,更有朝廷重臣。”她的嘴角微微启张,眼神落在秦大伯撇开的侧脸上,有着惊魂甫定的错觉——只见那老人家突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你怎么!”他的话戛然而止,一双眼睛怒瞪着慕沉川,他原本有些佝偻的背都不由自主的挺直,指尖抖动了一下,“啪嗒”,酒葫芦没有抓稳就掉在了地上,剩下的些许酒液全然撒泼出来,整个屋子内顿时弥漫起了清淡的香意,缭缭绕绕的令人的神思有片刻的呆愣。
“你——”秦大伯这一口气憋在嗓子眼突然松懈了下来,“朝廷官员有没有死我不知道,这都不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能知道的,我对那场大火的起始、缘由、结果都一概不知,我赔了一身的钱财药材倾家荡产,峪迦关的事,根本不想再提!”老人家的脸色一变,从原本醉意的红晕化成了见鬼的苍白,还有急促的喧嚣呵斥,“如果你这小姑娘对那场大火如此感兴趣,便不要寻着诸多借口来找我!无可奉告!”
老头子的手摆了摆,将掉在一旁的酒葫芦都踢了出去:“请!”他下了逐客令,“恕不远送!”他的怒气仿佛就是在表达一个死里逃生的老头子却要在诸多年后被一个小辈用着各种套近乎的理由再去重温一场噩梦般的回忆,所以老人家顿时变得好像一只刺猬,跳起来急于保护自己的“秘密”。
慕沉川叹了口气,心知惹恼了他,她有些抱歉的福了福身:“旧事重提,有不恭之处,还望您谅解。”
这是秦子钧刚刚烧热了水沏了好茶端到门口所见的情景,怎么他离开了一会儿的时间整个氛围就变得这么剑拔弩张,一旁的小姑娘满脸带着诚恳歉意,那头的老人家一脸怒容恨不得将人立马撵出去。
“怎、怎么回事?”刚不是还相谈甚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