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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毅辰沈怀妆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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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6(第1页)

我不理会他探寻的目光,轻声说:「皇上许久没来过了。您来是有什么事吧?」

郑履珩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了,「琇言初掌宫务,不大熟练,总出纰漏……玫安,你素来做事最妥帖,你能不能——」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我赶紧又一阵连环夺命咳。指望我帮周琇言干活?只怕是给他心爱的女人找一个背锅侠吧。当初我做事偶有什么差错都被他一通斥责,也不见叫个人帮我。出力不讨好的差事我怎么可能接。

在其位谋其事,周琇言想当皇后,也要知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郑履珩现在也不好说话了。让一个病秧子干活,先不提人道主义精神,这活我也干不动啊。

他突然在我身旁坐下,低垂了头:「玫安,你倒是生病躲了清净……如今宫里头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团,皇后处理不好埋怨我,母后责怪我,朝上礼部大臣也不知从哪听来的消息一封封折子弹劾皇后不讲宫规不恤母子情,还弹劾朕的宠妃……西北战事吃紧,朕身边却丝毫不得安生,就连宫内,都在说皇后狠……」他突然止住。半晌,他握住我的手:「玫安,朕很想念你身子好的时候。朕……」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我不合时宜地开咳,「臣妾……咳咳!臣妾身子实在太差,等身子养好了,再为皇上分忧……咳咳咳咳咳!」

郑履珩:「玫安……」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你……」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朕……」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朕走了。」郑履珩有些气恼,但对着我这么个病人又找不出发作的理由,「朕改日再来看你。」

他大踏步走了出去,还带倒了门口一尊琉璃花瓶。拜拜了您嘞,改日多和皇后吵架,别来看我。

我迅速从床上爬起来活动四肢。澄玉和涟玉过来扶我时,我们六目相对,再也忍不住幸灾乐祸之意,大笑了起来。一时间宫里充满了轻松愉快的气氛。

看皇帝和周琇言遭罪真乃平生一大乐事,我边笑边想。

6

出了正月宫里都无精打采的。春寒料峭,饶是我整日闷在宫里也不慎染了风寒。许是那日皇帝来后漏了点我病重的风声出去,懿宁宫都坐不住了。二月里太后竟亲自跑来看我,不巧我还真有些病恹恹的样子。

「老娘娘?您怎么来了咳,合该嫔妾去拜见您的,这不合规矩呀。」我吓一跳,赶紧从塌上爬起来。

「坐坐坐坐!你这孩子素来硬朗的,怎么折腾成这般模样?」太后一脸痛惜,伸手把我摁下去。我俩相对无言,半晌无话。

说实在的,我私心里对太后颇有些怨言。我打小养在太皇太后身边,可太皇太后毕竟年纪大了,许多事情不能亲自教导,都是那时身为皇后的太后亲力亲为。算来我也是太后眼瞅着长大,很是有些情分;我初当太子妃时生怕行差踏错,也是太后明里暗里指导。我晓得她对我这个儿媳还是满意的,可她儿子硬要以妾为妻时,我并没有看到她有什么强烈的表示。我朝素以孝治天下,若太后一定不同意周氏为后,皇帝也无可奈何。

不过太后也有她的难处。郑履珩实非太后亲子,而是一位宫人所生,七岁才被记在太后名下。因着这一层郑履珩嫡子身份颇有些不正,先帝当年立太子时也是犹豫了许久。

而我爹爹站队鲜明的力挺成为先帝拍板的直接原因。

我还记得爹爹入宫时与我说:「玫儿,天底下旁的都不用管,惟有嫡庶礼法不能废。淑妃所生长子绝不能立,嫡庶不分则得位不正,天子不正则汉室危矣。」

我茫然点头,心里只有郑履珩满月夜偷带我跑出去看湖景时别在我头上的凌霄花儿。

打小我就知道,我们萧家是世代事君的忠臣。我爹爹和大哥都战死沙场,二哥官至中书令,三哥则依然镇守边关;便是并不那般出色的四哥,也在兵部武选司里兢兢业业。我是萧家这一代唯一的姑娘,从出生起就是要侍奉内闱的。甚至等我八岁被以准太子妃之名接入宫中时,太子还没定呢。

而我选择郑履珩,并非因为他是嫡子,而是因为,我曾糊涂觉得青梅竹马的情谊值得托以终生。

我和郑履珩年纪差不多。我入宫时他也才被太后认在名下。我在苦瓜着脸背宫规女诫,他也在绞尽脑汁啃四书五经。那时候在太皇太后宫里碰面是最快乐的时光。我们互相抱怨师傅的严厉,宫规的严苛。大人们出于各自的计较对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时候我们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只是我不知他何时存了利用我夺嫡的心思。他与我说父皇不喜欢他,处处委屈他,我就信了;他说他大哥哥虽然文武双全颇得皇上喜爱,但实际心术不正处处想除掉他这个嫡子,我也信了。我动用我自己的方法替他造势,在先帝面前尽力替他说好话。

如今想来,先帝不喜欢郑履珩只怕单纯因为他既坏且蠢而已。

我满心欢喜做了他的太子妃;他却忧心萧家对他不利。他不晓得我爹爹哥哥支持他并不是因为我选择他,而是皇室正统选择他。他生怕萧家倒戈把他拉下马去。

只有心术不正之人才会阴邪地揣摩别人。

我嫁他一年有了身孕;然而一个新入府的美人一碗寒药把我的孩子杀了。随后那美人被诊出身孕,他告诉我,那是他早已爱上的女子,他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彼时我父兄刚战死沙场,尸骨未寒;而他则在沾沾自喜一举两得,欢乐地与周琇言一起等待爱子降临。

如今更是把我仅剩的正妻之位一并剥夺。

「想什么呢?」太后拍拍我,打断我的回忆。我一惊,才发觉我已不觉间将恨意显露在脸上。我赶紧收敛,「嫔妾只是想到了病情的事」

「好了,哀家瞧着你长大的,你还想蒙我?」太后长叹一口气,「我晓得,你在恨他们,是不是?」

我无言。

「换做是我,我也恨。」太后直言不讳,「你以为我就一帆风顺吗?先帝对我从来冷淡,他喜欢淑妃,顺妃,庆妃就不肯多看我一眼。说来我比你还差些———我生了嫡子,却没养活。」太后顿了一下,眉间一抹痛色显而易见。「素来立嫡立嫡,没有嫡子就算了;可哪怕我认下了皇帝,先帝还是宁可立淑妃的儿子也不立我儿子。这不是明着打我脸?」

「您不恨吗?」我喃喃问道。

「恨?我没有本事去恨。」太后眼睛望向屋角金漆描摹的飞雁,「我还不如你,背后好歹有萧家撑着。我能恨什么?不仅不能恨不能怨,我还得拼了命地讨好先帝,教导皇儿;我无宠,意味着一点点错处都可能万劫不复。」

「你比我强多了。皇上,他对你是有情分在的。」太后拍了拍我的手。

情分?我不禁冷哼出声。太后对我倒是真有些情分在,可只怕这情分也比不过算计。当年她如何看不出郑履珩对我到底是什么心思?可她拼命撮合我们,只为儿子立储借势。

这些我都能理解,可到如今这种地步何必再说这种恶心的话?无非是怕我心生怨愤扰乱后宫,而我背景太厚又轻易动我不得,只能演这般温情戏码拉拢。

若我不是萧玫安,是什么李玫安刘玫安,只怕皇上还没登基就一杯毒酒赐死了。

我不着痕迹抽回双手,「老娘娘说的是,只是嫔妾病体不详,娘娘莫在这待久了以免污了凤体。」

「连儿臣都不愿自称了吗?」太后竟没有生气,只是面露哀色,「玫安,哀家晓得你在想什么。只是与你说句掏心窝子话,哀家对你是真心疼惜的。」她又叹一气,「我晓得你在怨哀家当初没有力保你皇后之位,可皇帝你又不是不知,他对哀家实在令人心寒。若我与他闹太僵,只怕如今他眼里已经再没有我这个母后了。就是现在,他宫里的事我能插手几分?只不过一个懿宁宫彰显孝道的摆设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