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二十多年前(第1页)
史中也听到了,什么疑问,什么深藏,他看到谢非予不动声色的样子,就觉得事有蹊跷:“王爷,你可休要听这厮胡言乱语,下官看来,西夜人除了口出狂言就没安什么好心啊。”他的酒意醒了些许,倒是脑筋动的快了起来,说话也利索,他推了一把常简。
“是啊王爷,凡事三思,萧使故弄玄虚,又是作画又是送城,天底下会有这样的和谈使吗。”常简也是觉得古怪,不,这萧延庭尤其的古怪,不按理出牌那都不算什么,偏偏所作所为都好像是冲着谢非予来,而非——国事。
常简想到了这里,心里头猛然一促,没错,萧使从打头一开始的心思就没在和谈上,这压根就全然是照着谢家王爷的脸面来了,可疑,太可疑了,常简顿时就对萧延庭起了不少的警戒之心。
萧延庭舔舔唇角,他不管那两位大一个劲的在那唠唠叨叨,在这个厅里,真正能拿主意的唯有谢非予一人,只要能说动谢非予,其他人的极力反对就毫无作用。
只是谢非予不知在想着什么,竟只字不发,所以萧延庭试探的轻唤:“王爷,意下如何?”
“萧使,可不像是会喜欢闲聊八卦旁人私事的人呢,”谢非予的眼睫动了动,好像萧延庭的话唤回了他的心神,神采蓦然窜回了谢非予漆黑如同深渊的瞳孔,他挺起胸膛更是看起来身影颀长挺拔,“本王有些想知道,你是用了什么方法说动了萧太后派遣你委此重任。”
萧使就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谢非予对他的过往有了几分在意,这才说明他会想要和你谈一谈,和你认真谈,萧延庭的手中便有了把握和机会,或者说资本。
“不,本王或许可以猜得出,这缘由。”谢非予却话锋一转,问句变成了陈述。
“愿闻其详。”萧使不慌不乱,将话头交给了谢非予,任是那两位大人一头雾水,谁也不多解释。
“你自从来到芈鹿,就闭门不出,看起来沉迷酒色、纨绔不恭,还特地放了你的侍从去峪迦关游玩了几日,美曰其名多日困在驿馆不如去欣赏北魏江山美景多见识几分世面。”谢非予想了想,他缓缓踱步,在斟酌着如何依着目的循序渐进盘剥出来,这些都是蓝衫此前闲聊时候说起的一笔带过。
“萧使,你这是何意,”史中没忍住插嘴,听谢非予的口吻那些侍从来者不善,跑去峪迦关都干了什么事,“莫非,你还暗中派人打探……”打探峪迦关的行兵布防不成,史中的脸色都变了,老头子的脑中大约又开始演起了攻城略地的戏码。
“当然不是,”谢非予比萧使还要快的替他否认了,他的声音有些清昂,就仿佛他才是那个知晓始末并且可以主导一切的人,“萧使的侍从还没有能耐从守将大臣的身边打探出边防布局的强弱环节,据本王所知,这些随从们既未去古迹亦未去山川大江,他们偏偏喜欢坐在茶馆里听那些陈年趣闻,而后还喜时常走动在旧城旧域,闲来无事就打赏打赏一些卖艺老者。”
史中和常简就不理解了,这些随从看起来只是一些喜欢听茶余饭后谈资故事的寻常人,茶馆逗趣,打赏老者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就算像史中大人,有时也不免会去茶馆坐坐,那并没有什么。
可是,萧延庭却不同,他听到谢非予的话时眉头微不可见的动了动,他看到那佛爷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每走一步,便是一句话落出口,仿佛一点点紧收的网,要将他最终困于中央——“本王想着,兴许这些人不是喜欢听那些茶余饭后的谈资,而是想要打听一些事儿,然,这些事定然不是我朝近期发生的,而是,陈年旧事。”
“大半年前,本王曾经在王城的珍馐馆见过你一面,当时你领着几名随从还自告奋勇的想要救下慕沉川,”谢非予的眼底流淌着珠玉被烛火映衬的反光,温温和和的却显露了点滴锋芒,“那不是巧合。”
“为何你要为那样一个小丫头出头,她于你非亲非故,甚至萍水相逢都谈论不上,作为一个外族人干预北魏之事,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了,本王想过,也许只是因为她当时和你说的话引起了你的注意,所以,你要利用她,来接近本王。”
谢非予的话没有犹豫,他说的都是他早已在脑海中理顺并且编织好的:“慕沉川当时一定是要与你换那身衣裳,因为染色的材料是孔雀厘,你诧异于一个北魏的姑娘需要孔雀厘的原因,所以对她留了心,直到——本王的出现。”
谁在等待谁,谁在算计谁。
“你为慕沉川出头,是因为发觉她与本王相识,猜测她需要孔雀厘的目的是因为我谢非予,所以,你为她说话,仅仅是想引起本王的注意,与本王搭上一字半语罢了。”
谢非予说完这句的时候,已经全全然的站在了萧延庭的面前。
你,要找的,一直都是我谢非予。
谢非予身形颀长,直挺挺压下来的气势叫人窒息,萧延庭微微仰起了头才能将那男人的样子尽收眼底。
而现在,谢非予却微微弯下了腰,长发从肩头一落索的滑下,就在那少年郎的眼前如同墨迹潋滟滑过心底,男人凤眉修目的样子就跌进了萧使的
眼瞳之中。
眸中的烁光如同小雪停下后的满天繁星,萧使看到的却不是无限星光而是,辰光之后的深渊,如浩淼无际又似波澜壮阔,你什么都看得到,也什么都看不到。
毫无感情流露的神色,深不可测。
“王爷,”萧延庭咽了下口水,他有些绷不住现在还僵持在脸上的故作镇定,谢非予如此神色晦暗、居高临下望过来时,叫人压根不敢造次,那些传说都不是假的,观音容修罗心,他一颦一笑都艳煞决然,叫人分不清他的心性和目的,越是如此越是叫你揣揣不安,“厉害啊……”他喃喃的只从口中落出这么三个字眼。
是感慨,是赞叹。
厉害。
一步一逼问,萧延庭退无可退。
萧使的目的,甚至从大半年前就已经敲定了,谢非予。
谢非予还没有直起身子,他的态度,他的气势也同样压的萧使直不起腰身,佛爷伸出手抚弄了自个儿的指尖,眼神就好似放过那年轻人一般的也不再盯着他,佛爷慵懒极了,漫不经心,仿佛刚才的一字一句,刚才的步步紧逼都是你的一种错觉。
但是,这样一个人将你的一举一动甚至表露的半点心思、所有从前,都能轻而易举的联系起来,甚至不需要过多的思虑就能读透你的心底城府,萧延庭大约现在才真正察觉,自己面对的是如何的一个流言蜚语众多的北魏贤王。
难怪就连北魏的九五之尊总也懒得和他当面对峙,因为,那男人一个眼神接触,便能心有所思。
你逃不掉。
阴谋诡计,还是,运筹帷幄,都逃不掉。
这是一种极为可怕的感觉,让萧延庭的背后都莫名起了白毛汗,明明室内很温暖,这些寒意变成了汗珠子一颗颗的浸湿了衣衫,但是萧使更多的是另一种敬佩敬仰之情,甚至在这一瞬间,覆盖了恐惧和错愕,让他自叹,能和这样的人物对峙,也不枉此生了。
谢非予终于站挺了身体,他的指尖在自己墨色的黑发中穿梭,顺了顺如瀑长发,眼角余色都已经收敛了方才的明光,他眉头微微舒展,落在正反弹琵琶的舞姬身上,突然好似眉眼间都多了些许的温柔。
疏离的温柔。
“二十多年前。”大佛爷口里的话不明不白的只有这五个字。
萧使眼神怔怔,全身也蓦然多了两分僵持,但他掩饰的很好,伸手锤了锤地,唉声叹气的好似带着酒疯:“王爷料事如神,令萧使敬佩不已。”
“阿谀奉承的话,本王听多了,”谢非予拍拍袍子,长袍尾摆的凤羽就在萧延庭的瞳孔中恍然成色,“你知本王心中疑惑,本王自然也知你目的,你明里暗里不就是想告诉我谢非予,你与我有着同样的问题,说吧——”男人那瞬的转身,长袍飞扬,只看到艳色之下的金色凤羽炫了你的眼神目光,将那些胡姬美人的妖冶风情都掩盖了下去,男人的声音轻轻朗朗,“萧太后,能给我一个什么答案。”
不错——二十多年前的那些流民,与西夜关系极大,谢非予寻找这些人的身份已经许久,而这个萧使,大半年前来到王城,也同样是为了这些流民,或许他在确认什么,或许他也同样在寻找这些已经消失的人的踪迹,总之——他们有着同样的困惑。
而如今,萧使的言辞仿佛在告诉谢非予,萧太后也知道此事,并且愿意和盘托出,但是,这些话,只愿与谢非予分享,或者说,这些话只能由谢非予知道。
那个西夜的通缉罪人,因何犯罪,又为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