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叶歆叶非予虐渣文
登录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302章 是谁意难平(第1页)

你还不知罪!

乌林答被这样子微微一震。

老将军惨白的脸上竟流露出了一丝笑容,无比不解,无比惨淡,凉凉的带着几分自嘲,他伸手一下一下的捶着自己的胸膛:“您在怪我,怪我设计陷害谢非予,怪我阴谋囚困谢非予,怪我害他、伤他,要他性命……”

萧太后袖中的手狠狠的捏了一把琉璃珠,那力道几乎要将这份慈心都捏的粉身碎骨:“他是北魏的和谈使!”

你对和谈使下手,你安的是什么心,你要我西夜如何在北魏面前立足!

“不!——”乌林答怒喝,他的手慌乱一挥却挥的犹豫不决,脚下因为这力道踉跄着退了开去,“不是因为谢非予是和谈使!”他咬牙切齿,“是您的私心——您不想他死,您根本不想他死——”乌林答好似突然看明白了一切,手指颤颤巍巍的直点到萧太后的身前,“他是王爷也好,市井也好,地痞也好,流氓也好——他是什么人都好,您根本不要他死!根本!”乌林答喊出这些话的时候,一口血直从嗓子里激烈的呕涌出来。

他一下子瘫软在了床边,丢筋疲力尽的要跌到下去,从唇边擦拭出来的血渍沾满了一双手,乌林答勉力撑住了床沿才没有倒下去。

“乌林答!”萧太后急急一喝,也不知是因为乌林答这一口呕血涌出有了几分不堪之象,连那身病服白衣都落下了殷红斑驳,又或者是因为乌林答这几句话彻底触到了萧太后的痛脚,所以她反口言辞,恼羞成怒。

乌林答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任脑中的晕眩渐渐散去,他才缓缓睁开眼看着自己双手上的血渍顺着指缝往下低落,如今这一口浓烈的淤血吐了出来,也将心里头憋屈了许久的话吐露了出来,顿感到几分轻松落踏。

“萧太后……”他想要站起身,但是力量根本支撑不起这样一个心力交瘁的老将军,他只能倚靠在床沿,“萧太后,我乌林答家族为西夜肝脑涂地,舍生忘死,在沙场牺牲了无数的将领,誓死要守护的便是西夜天险十星连营,您难道都忘记了吗。”

乌林答的声音趋于平静,他的口齿舌尖上都是血痕,一说话腥味就会呛到自己,虽气喘吁吁却不愿就此闭口。

萧太后的眼神动了动,她终也是放下了那些傲慢的神色:“你的家族为西夜的奉献,哀家从来没有忘记过。”

这是对一个武将家族最高的信任和称赞,乌林答曾经的父兄亲弟都死在连年征战,为了守护住西夜的城池,他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萧太后从来没有否认过这些功绩。

“那谢非予呢?”乌林答的手指颤颤巍巍的指向了窗外,萧太后您亲自看一看那个那人都干了些什么!“那个北魏的外族之人纵使计谋过人,纵使一步三算,但是他杀了我们多少的将士,杀了多少西夜人,您竟然——您竟然在这个时候——还要为了他来诘责我乌林答!”

乌林答这几句话说的缓慢,他没有了方才大发雷霆时的震怒和激烈,他静下了心来要讨一个公道,问一个理。

老将军见萧太后的神色微有动荡,他的唇边也充斥着讪笑的意味:“萧太后,您这是忘恩负义啊!”他拍着床板哈哈大笑,“我乌林答不服,第一个不服!”

这是多么可笑的事啊,一个北魏的外姓王爷,怎么竟惹得西夜的帝女花为他来苛责自家的家奴。

“你放肆!”萧太后被这两句话激的双目怒睁,她虽然如今的年岁当是年老色衰,一双眼神色炯炯,眼角的流光都将这屋内转圜的烛火光芒尽收其下,她瞪着你的时候,你足可以从里头看到自己内心的恐惧和惊慌,这个女人年轻之时何等美艳风情,何等一呼万应!

乌林答的指甲都刺进了掌心皮肉。

“乌林答确实放肆,谢非予再惊才绝艳他也是北魏人,他对北魏的赤胆忠心绝不比我乌林答对西夜的忠诚少,”老将军袖中的手早就握成了拳头恨不能将这床板一击即碎,“他不会成为西夜人的俘虏也不会成为西夜的走狗,您再怎么看中他也无法收买人心,您为何想不明白!

萧太后,你看中了那个男人的什么,他在北魏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无法收买,金钱无法利诱,就凭你对他的了解,他便足不可能成为北魏的罪人,萧太后,你聪明一世,又怎能如此糊涂一时。

乌林答的眼眶和鼻尖都泛红,似是愤怒到了极点,可是你还能看到那眼底流淌的几许珠光水渍,他在忍耐,他在克制。

“萧太后您该问一问柏尧城的将士们,哪一个不是愿意为了西夜抛头颅洒热血的,哪一个又是贪生怕死之辈,可是您呢!”

您看看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乌林答低下头的时候,不想让人看到那泪水低落在手腕上的样子,可是他老泪纵横,这样一个老将军,纵然跋扈,纵然嚣张,纵然恃才傲物顽固不堪,可是对待西夜的心,对待萧太后的心,从无二意——看看我乌林答落到了什么下场——原因,竟然是,谢非予那个外人。

那个西夜多年来的仇敌!

乌林答不明白、也无法明白,谁都怨恨,谁

都不甘,他浑身都在发怒,都在气的颤抖不停。

饶是站在他面前意图兴师问罪的萧太后也不免要为这个老将军的肺腑之言所感动,她又何曾要忍心一个忠诚将领落的如此凄凉。

她缓缓的朝着乌林答走去,每一步也都是同样的艰难艰涩,她站在男人身前微微弯下腰伸出手,按在了乌林答如今颤抖不已的肩上。

“哀家,懂你的心,懂你意难平。”

老太后的声音也有着黯然的哑涩,乌林答听在心里五味陈杂:“我乌林答想要谢非予的命,有错吗,我乌林答不想见到西夜卑躬屈膝去与北魏和谈,有错吗。”

他也同样按住了萧太后的手,君臣之怨,君臣之恩,这么多年下来了,看看你我都已如此满头白发,还有多少年头可以为西夜尽忠?

那些年修罗一般的场景时常在乌林答的梦境中闪过,西夜的鲜血不能白流,要他隐忍,要他讨好,要他当成什么都不存在,终究难咽下这口气。

“没有错,”萧太后也悄然咽下嗓间的噎气,眼眶也同样泛红,乌林答是西夜的老将领,与萧太后几十年的君臣情分,乌林答为人虽然刚愎自用,可其心悯天,“可是,哀家不要他死,不要他伤。”

萧太后定定道。

乌林答的手“啪”的一下就松开了自己的君主,他的眼中除了泪水充斥的更是不解:“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乌林答,你在擅作主张之前,可有想过问一句,你的泄愤,你的私心,早已超了家国大事,在你的心里,父亲之死,兄弟之恨,也同样在整个西夜之前。”

萧太后闭上眼,声音变得茫然空寂:“哀家从来没将你当成一个乱臣贼子,相反,哀家知你一门忠烈,”她的声音绵长但是铿锵有力,“就是这一门忠烈,你如今所做的那些事,所说的那些话,可还对得起这四个字。”

一、门、忠、烈。

你对君主的旨意阳奉阴违,大言不惭更倚老卖老,仗着那些过往的军功荣耀,仗着自己拥兵自重,讽刺萧延庭,胁迫萧太后,甚至,杀之后快,先斩后奏,所有的这些——难道就是“忠烈”二字可以概括的吗!

乌林答因萧太后的话似是哽住了喉头,一门忠烈这四个字对于武将世家何等器重,也不可否认,他的确存有不小的私心,甚至冠着家国的名义报仇雪恨。

萧太后的眼眸微微垂下,她挪了两步便落座在了一旁的长椅上:“哀家不想在这个时候开战,北魏与西夜的恩仇应当就此作罢,”她看到乌林答的眼睛一睁,欲言又止的样子,“你只看到了战场上的血流成河,有没有看到当年战后的家国不振百废俱兴,各地百姓流离失所,朝廷众员安抚民生需要多少年才能弥补回来?!”

萧太后大大的喘了口气,桌案上的茶盏早已冰冷,她却执盏泯了一口,冰冷的水渍连同如今夜半的寒风,都能让你的脑子更加清醒:“乌林答你从不关心,你关心的是你家族的血白白流逝,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无辜牺牲的子民、将士,他们为何要平白陪着你葬送性命?你还称得上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大将军吗!”

一连串不急躁不迫切的反问竟有几分令乌林答羞耻汗颜的不再吭声。

当年两国大动干戈后的民不聊生,西夜花了近十年时间百废待兴,如今才颇有成效将边疆吏治都有条不紊起来,如今,乌林答眼看仇人在即恨不得杀之后快,你是要将一切结果推送向地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