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燕雀锁金枝(第1页)
慕沉川这睁大了眼睛又不拿正眼儿瞧你,一双眼珠滴溜溜的直打转在屋檐廊角,是个人那都能看出她在故意耍性儿的心口不一。
谢非予虽然不那么理解明白,但有觉得有趣,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就凉凉哼了声,硬生生的带着几分高岭之花的傲娇,却又叫人听在耳朵里有几分不敢苟同的讥诮:“本王何时与女人纠缠不清过。”
这是大实话,谢非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北魏这大好江山里就没哪个人敢对他说个不字,可他偏偏就跟个清心寡欲的佛爷一样没招惹过什么女色,这一点着实令慕沉川佩服的很。
“拿不相干的女人来气自己所爱之人的男人,那是无能。”他放眼凛然一瞧,长指在自己鬓角轻轻拂过顺带撩起的三缕发丝都好似沾染了莫测月色。
“咚咚咚”,慕沉川就这么眼角余光偷偷瞥了眼,这不,心跳如擂鼓。
这佛爷,难道听不出她只是在说气话、说胡话,竟然还这么一本正经的回答,又或者——谢非予明知只是她的小心思作祟,满口胡诌的,还偏偏要如此正经的答复,就好像在宣告,在证明。
他不是要给你安心,而是在告诉你,谢非予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这家伙,还真是有个性,又实在讨她欢心。
他有了喜欢的人,就不会和任何不相干的女人有瓜葛,他知道什么是对什是错,什么是一个大丈夫的所为和责任,更重要的是——他这样费心费力的,不过就是在坦诚于慕沉川——你就是那个,谢非予心里的女人。
别的那些不相干的人,谁也休想气你半分。
慕沉川可不笨,她这么一想,竟觉得心口眼眶温热,整个人都要栽倒下去,谢非予这样苏的毁天灭地的家伙居然是自己的男人,惹不起惹不起,慕沉川捂着心口扶着一旁的雕花栏就一口气喘息不上。
谢非予看到了,眉头一蹙就拉住了她:“怎么了?”莫不是之前那满身病痛没痊愈这会儿给复发了不成,这自然是他第一个想到的念头,“来人——”他正要喊着,请易先生来瞧一瞧。
“别!”慕沉川连忙伸手就攀住了谢非予的肩头,要不是如今月色蹉跎怕是一张脸能烫红的叫人耻笑不堪,不不不,哪里是害羞脸红的问题,她心里头有些发颤就连脚底都轻浮了两分身体酥的要站不住脚跟:“别叫易先生,我没事,只是没想到你会是这么苏的人设……”她嘀嘀咕咕的觉得自个儿做梦都能笑醒。
“都什么鬼玩意。”谢非予没听懂,将人扶正了身体,他可没那么多闲情逸致跟这姑娘花前月下,那着实不符他的性子,男人拍拍自己身边的雕花木栏,慕沉川美滋滋的往上头一坐就翘着二郎腿晃荡:“你是担心皇帝会刁难本王。”
他的话题俨然已经跳了回去,那是慕沉川方才千万心思担忧的事。
慕沉川的腿僵了下又继续晃荡,这才点点头:“虽然这么多年下来,您这坏性子改不了了,天底下都心知肚明,可是这一次不同往昔——”她说着事实还不忘要吐槽吐槽糟糕透顶谢非予,这三言两语惹得佛爷都不免暗暗着神色侧目瞧她。
这一次不同往昔,天子的震怒悄无声息,但那是平静大海下诡谲的波澜,你看不到听不到,因你不知那汹涌。
“罪女觉得,您实在不该如此冒险在这个时候就立马回城。”慕沉川终是说了心底话,谢非予突然的决定,还有方才史中和常简那晦暗的神色,忧心忡忡的蹙着眉,好似也不理解谢非予的某些决定般。
谢非予却沉默了片刻,彼时的明月走过他精致眉眼,如山海如画卷:“本王若不即刻回城,便是抗旨不尊、罪上加罪,”他想了想,突然转过头去看那月色下远处隐隐约约有着背影的巍峨雪山,夜里的寒风流淌过鼻息,你仿佛嗅到雪花悄然落地的气息“确实,谢非予虽荒唐妄为可不顾天下,但,不可不顾北魏律法。”
慕沉川却因为这句话结结实实的愣住了,好像从佛爷的口中突然听到了某种成全的意味,这样的肺腑怕是从来未曾有人敢放在谢非予的身上,因为谢非予是个唯我独尊、狂妄自大的家伙,所有人都知道,他眼中没有王法,心里没有皇家。
所以才会做出那么多有违礼法的事。
慕沉川也转头去看他的侧脸,佛爷难得显得安宁静谧,这让她想起在王都时救下谢非予的那一回,千层阁的房屋中,她睁开眼的时候,谢非予正倚着窗口看那些星光流淌,有辉影不觉洒落,就在他长睫如扇后落下小小的阴影于眉眼上走着蜿蜒的曲线,好像他总是在无人可以发现和打扰时,才偶尔会有着独一份的安然孤寂。
那是无人能解的情绪。
而就在这个时候,慕沉川突然感同身受。
“是,王爷您必须回去,还要负荆请罪,因为全天下想看着您的知错、您的懊悔,也同样看着皇帝如何驭下,如何归权。”慕沉川缓缓道,她伸手握住了谢非予藏在袖中的手,“萧延庭走的时候说,此番路途归程月余,盼您要诸事小心,”她想了想,大约有觉得现在的所思所想都太过沉重,竟给了自己一份十分
不好的兆头,所以小姑娘索性勉力一笑,不轻不重的在佛爷手心里捶了下,“不过你这个人从来不打没胜算的赌,才不会有事。”
旁人对谢非予的担心,都是杞人忧天,慕沉川在心底里默念,不,一定是杞人忧天。
“你这么有信心,本王是不是应该觉得受宠若惊。”谢非予眉头一挑。
慕沉川就觉得这男人是活该欠揍,朝廷里那些大人们一提到他就头疼,恨不得将他杀之而后快的先斩后奏,这都是真真的写照:“我看啊,九五之尊没早些将你给——”她伸手就勒了勒他的脖颈子,“真是便宜你了!”
慕沉川可早就说过了,换了她是这北魏的国主,手底下有这么个糟心专权的王爷,自然是趁其羽翼还未丰满就先一砍了之,省得将来只手遮天,反将自己陷入囹圄。
谢非予不以为意的哼笑了声,他这么清清淡淡从口中溢出一抹呷笑的时候,叫人觉得自负凛然、百听不厌。
男人瞥她一眼:“你不是想做妖妃吗?”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慕沉川还没弄明白那是什么意思,男人倾身微微俯低了身子,长发如同墨色的瀑布一般流泻在她的脸侧,那双眼眸中好似映着天边星辰璀璨,也同样将慕沉川的眼瞳点亮,“按照北魏皇制,若我谢非予不幸殒命,你这妖妃可是要陪葬的。”皇家立法,这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
慕沉川眼角抽了抽,整张脸上就满满是谄媚的笑:“呵呵,罪女刚才开玩笑的,王爷您长命百岁。”她咕咚咽了下嗓子里憋着的那口气,当然不是被吓的,倒是被这男人明瞳如山海的眼神给惊到了——纵使能日日相随,偏生你琢磨不透更看不够。
谢非予才是那个千变万化能眉目传情的男人吧。
多情这样的词汇可不适合出现在他身上,倒是绝情无情,心狠手辣才适合他,可是慕沉川总觉得这双眉眼生的如此好看,就算从薄唇里吐里露出来每一个字眼绝情狠心到能将你的心肺剖析,都叫你甘之如饴。
这个人,是真正的在世妖魔。
慕沉川这一口气憋得险些没把自己给噎死,就在她满心满脑还没从那艳情蛊惑的氛围中挣脱出来,谢非予却徒然的直起了身体,好似一瞬之间的暧昧气氛烟消云散,剩下的是他微有调侃和戏谑的目光。
嗯,这人就喜欢仗着自个儿那点姿色和能耐教你坐立难安、若即若离。
男人伸出手,想要做些什么动作可停顿在半空,终是掌心落在了慕沉川梳着发髻的发顶,想说些什么却又打住了口,他没再犹豫:“本王,该走了。”
他定定道,只是最后看了慕沉川一眼,站起身的时候绯红衣衫流泻下的金丝凤羽依旧灼灼耀目。
慕沉川莫名心头一空,是心悸,男人松开了手,她下意识的想要抓什么,雀连那些绣花都没触到指尖,她着急着站起身时,谢非予已然留下的只有背影。
该走了,启程,回王都,去向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负荆请罪。
这个男人向来走的时候绝不留情也毫无留恋。
慕沉川却忍不住跟上去两步,后院中正步行出两列仪仗整队,手中旌旗迎风,铁甲遍身,慕沉川愣了愣,这不像是峪迦关的军队,也不是当初的使节团随从,她揉了揉眼,夜色灯花看得不太真切,却能明晃晃瞧见那些铠甲下腰垂挂的腰牌。
天子禁军,左右翊卫。
慕沉川被自己脑中跳出来的这个词吓了一跳,北魏王城的守护乃有御林十二卫队组成,她记得慕依琴要暗杀吕太后亲信节度使的时候,就是由顾太傅等人勾结了右后卫军,便同是这十二卫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