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我不够聪慧(第1页)
谢非予的特殊对待,就是慕沉川的“罪”。
永远无法摆脱的罪。
那会让慕沉川一辈子都生活在不安和恐惧之中。
祁昱修的话有些仓促也有些难见的担忧,仿佛他的话从来为的不是自己,而是慕沉川,每一个字眼每一个决定,都是将这小姑娘摆在了所有的事前。
“我不知道,祁哥哥你,会是如此执着的人。”慕沉川看了看自个儿被抓住的手腕,祁昱修对她有心,她感恩铭记,有些人一生能够陪你左右,你却无法馈赠情谊,这是一种遗憾,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情感。
“执着吗?”祁昱修因为慕沉川口中这样的话而愣了愣,他的背后虽然披着大氅但被寒风一掠疼的牙根都紧咬了起来,可是他暗暗捏紧了拳头生怕慕沉川看出一丁点儿的异样,“对于看不到结果的感情,你比任何人都死心眼。”
谁说不是呢,看下慕沉川,明明眼前有着祁昱修这般世家人品都如此出众的男人,他不会将她卷入争斗的漩涡,甚至可以将她护的半点不露,可是为什么,慕沉川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扑向那个浑身是刺又恶劣卑鄙的谢非予。
呵,这个问题大约是祁昱修也想不明白的。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慕沉川晃着手指,说她死心眼她承认,也许当初连自己都压根没有想到与谢大佛爷的纠缠会牵扯出那么多诡谲的朝堂政事,但是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偏是觉得和谢非予在一起的时光就算面对的是刀山火海都叫人心甘情愿,甚至一点畏惧都没有,她说过,谢非予才是那种很可怕的蛊,要你忘记伤痛、可生可死,更何况——“他是谢非予,有什么做不到,我不应为他担忧。”因我护好自己,便是给他最大的信任。
慕沉川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口。
祁昱修突地就笑出了声,那笑声微微有些儿尖锐,有些嘲讽的意味,不知道是在笑慕沉川的口吻还是在笑慕沉川的话,竟叫人起来莫名刺耳,不是说这笑声如何不对,而是从祁昱修这样一个是生来温吞如水不会与任何人有半点矛盾和隔阂的男人口中发出来,很是古怪。
慕沉川下意识就回头望了他一眼,月光只映照到了他的眉目,那眼瞳中袒露的却是温和清浅的明光,没有半分逾越的情感,许是……她听错了。
“阿嚏”,慕沉川打了个喷嚏。
祁昱修在她脑后轻轻敲打了一下催促她快些进屋子取暖,他却看向了门外的月光如水。
谢非予——有什么做不到呢——慕沉川如是说。
是吗。
这种没由来的信任真是叫人,觉得碍眼。
他的目光停留在屋外的枝梢上,似有什么夜禽的雀鸟都被他盯的发毛,扑棱棱的煽着翅膀朝天际掠去。
慕沉川对祁昱修的无微不至一如既往,也幸得那男人终于好了两分,脸色渐转有了血气,只是慕沉川时常煎着药却心不在焉,偶尔还需要祁昱修唤上两声才能回神,若是细问,便是这几日为了祁昱修的病情可算是捉便了整个镇甸的大夫,那些个老医生见着她都快跟见着鬼似的跑了,她困乏又疲累。
祁昱修就推着让她多休息,可别他才有起色,这小姑娘就病倒了,话虽那么说,可祁昱修哪里会不知道,慕沉川放不下的人远在天边,这么多的时日定然也没少去打探关于那北魏贤王的消息,然,一场空。
是啊,谢非予回城,如何定罪,如何处置,这些无论如何都是朝廷里最为重大的密要,又怎会轻易传出,那些风言风语的言辞都不是真的,毕竟就连祁昱修也对此茫然无知。
他将一旁的药罐子都给搬到了桌案上,又从袖中取出了半截如同细小枯木的药材丢进了捣药碗中轻轻压了两分,一屋子都弥漫着草药的香气,这大半个月下来整个院子里都是这样的气息。
“呯——”门却被人突地推开了,阳光一大片的落了下来,祁昱修微微一愣,那阳光险些让他猝然睁不开眼,他也只有那么一愣随机有从容的捣起了药材,这些都是慕沉川给他备下的,因为久病不愈,所以那小姑娘什么乱七八糟的方子滴漏统统找寻了一遍,连祁昱修都要赞叹她的毅力。
慕沉川就站在门口,她的裙摆上还带着院子里的红梅花瓣:“你在做什么?”她还没有走进来,目光直视落在祁昱修正在捣药的手上。
“捣药。”男人并没有停手,他低下头看着那些药粉,神色也在方才被惊的一瞬就平静了下来,温温绵绵从容不迫,“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祁昱修反问。
慕沉川没有回话,她缓缓走了进来,这一屋子都是草药无法分辨的味道,她看着祁昱修正在倒弄的药材,如今也全然成了粉末。
“民间大夫们的偏方,”祁昱修微微一笑,显得光明正大,“我想试试能不能治好这刀伤。”
慕沉川如今的眼神就全裸在了祁昱修脸上,这才能看清楚她脸色不是很好,不,是这几天她的神色一直不太好,比祁昱修刚醒来的时候还要憔悴,她伸出手指轻轻在那捣药碗里蘸了蘸,指尖就染上了些许,她嗅了嗅有一股土壤的
腥味渗透,“啪”,手腕就被祁昱修抓住了。
“你不至于连这些外伤的药都要亲自尝一尝吧?”男人虽然眉眼弯弯似在开玩笑,可是抓的很急,仿佛生怕慕沉川下一个动作就是将这疑惑的药材往嘴里塞去。
“这是乌蛇粉。”慕沉川就这般看着祁昱修的眼睛斩钉截铁的说道,男人在听到这三个字时身体明显微微一怔,可是他的眼瞳中还流离着茫然,就仿佛不明白慕沉川在说什么。
“只要少许混入药粉,触碰到皮肉伤口就有活血之效,若每日皆用剂量越大,别说想要刀伤复原,恐怕只会更加难愈,久而久之自然发炎溃烂,祁昱修,你不要命了吗!”慕沉川眼睛一瞪,“呯”的一下就抓起了那捣药碗往地上恶狠狠的掷去,粉末顿时洒了一地。
祁昱修擅自偷偷将乌蛇药混合入刀伤药中才导致伤口久治不愈,这是显而易见的。
“……沉川。”祁昱修看着地上碧玉的罐子碎片四散裂去,他垂着眼睫似不知该如何解释,可从眼神中透露出的是某种缠绵的苦衷,他的所作所为亦同样令他痛苦不堪。
是啊,谁不痛苦。
伤口无法康复,每一日都在承受锥心之痛,发炎、溃烂、去腐肉。
慕沉川咬了咬牙却往后退开了一步,就仿佛要远离他眼中流淌出的那种哀伤情绪:“易先生说我是个惹是生非不够安分的主,所以他教我辨别百草、教我刀伤药理,我甚至将他留下的药方都抓了来,可是你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易晟在芈鹿也没少和慕沉川相处,见着这姑娘总是磕磕碰碰的索性将自个儿知道一些草药医理都教给了她,若不是如此,慕沉川许还不至于怀疑到祁昱修身上,“为什么呢?”
慕沉川的问话很平静,她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厉声质问,她就站在祁昱修的跟前,那个男人着着水色的青衫,如何看都是一副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样子,他对你言笑晏晏是因为从心底里留存这样的情感,没有一分一毫的不恭不敬。
他、多情、温柔、执着,是你能形容出的一个世家公子应有的美好,他都能有。
祁昱修的眉峰有些疏淡,那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不锋利,那是和谢非予截然相反的存在,他若不想出众,便能在万千人海中隐匿,他若想要着眼,你也能从芸芸众生中一眼辨明。
男人似乎没有意料,他从口中轻轻的叹出的喘息声都有着千回百转的无奈。
慕沉川却从嗓子里呷出一声轻笑,带着些许的自嘲和讽刺:“你一点也不希望自己好起来,甚至希望自己能够病的重一些、再重一些,”慕沉川撇过头,她看到窗外如今的艳阳漫天,阳光落在梅树上有着刺眼的红艳,“也许你只是想要留在宕禺,不,你是想将我留在宕禺,留在你身边,就这样——”慕沉川指着桌案上那铺满的大小药罐子,“心甘情愿的留在你身边,甚至无暇分心去顾及其他一切。”
这个宅院是慕沉川为了祁昱修而落脚的,却成了祁昱修设计的拘禁鸟笼,宕禺的偏僻地界远离了一切信息,他让慕沉川心怀愧疚、心生自责,只有这样,才能将她轻而易举的困在自己身边,困在这个什么都被隔离的宅院里。
祁昱修的唇只有少许的血色,他对于慕沉川这般明晃晃的拆穿踉跄了一步,“哐当”身体便撞在了床沿,好似身体无法支撑他如此久的站立,那惹得慕沉川也神色动荡,有那么一瞬,她想过冲上来前搀住这男人,想要听一听他的解释和缘由。
可是,慕沉川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