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谁的真面目(第1页)
没有动。
慕沉川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好似祁昱修的所有痛苦和挣扎如今都变成了一种变相的苛求和责待,那些都成了他的资本、他的把柄,然后利用慕沉川的同情和愧疚。
“若我有私心,这便是唯一的私心。”祁昱修没有解释很多,只单单说了这么一句,颤颤巍巍的有着歉疚和可叹。
他的私心,仅仅只是跟前这个小姑娘。
祁昱修的眉宇间微微蹙起,似有着浓稠的化不开的愁云,他用忍受一切换来与慕沉川的相处,难道应当苛责,难道应当怪责。
慕沉川的眼中有些发烫,不知是因他的情绪亦或他的想法,可是她袖中的手已经死死的掐在了皮肉上,仿佛需要很大的决心才能忍在这一刻不踏上前去。
男人显得无辜,显得茫然,显得过错时的不悔和执拗,慕沉川说过他是一汪清水,一眼便能见底,但是水至清则无鱼。
“祁昱修,你口称情深义重却拿我作为借口,我敬你、佩你,甚至将你当成唯一可以交心的亲朋至交,”慕沉川闭上了眼摇了摇头,再睁开的时候,眼眶中那温烫的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明锐的甚至带着揭开迷雾一般的清醒,“以至于这份没有瑕疵的信任,给予了你太多的机会,也让我将一切反常归于合理。”
祁昱修愣了愣似压根听不明白慕沉川在说什么,他表现的茫然且无知,那副样子会叫你觉得心中所有的猜忌都是一种不公。
“小午对我说,你在峪迦关找过他,可我想……你若知晓我的动向就该直往关口亦或柏尧城,你若不知我的消息,便该前往函厔乌棋马场,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直去峪迦关,而找到了小午。”慕沉川的神色变的有些晦暗,她脑中思绪百转千回,小午是因为他们在山中突遇西夜马队才会临时前往峪迦关,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未卜先知,除非——“你要找的不是我,也不是小午,而是——常世南,对不对。”
这才巧遇了小午却装作一副关切慕沉川的样子,祁昱修身为一介商贾,即便因为在王都的身份关系和作为御茶供主而与都城的各级官员互相打了交道本无可厚非,那么常世南呢。
一个驻守边疆戍城的大将军,和你有何瓜葛,这里头绝不简单。
“那两个刺客是冲着我来的,明明武艺并不高,你却因此受了伤,还受了那么重的伤,你在王城是什么本事我亲眼见过,以你祁昱修的身手,蓝衫都未必能讨得了好处,”慕沉川的话起了头,她早有了笃定的算盘,那些装腔作势都成了预谋,她不再给你任何的机会要将疑问一并抖出,“你明明可以躲开却偏偏被那两个衙门的侍从给刺伤了。”——当时情势紧急她一度没有猜忌注意,可事到如今再回头去想,着实叫人生疑。
慕沉川甚至昂起了头一步步地逼近了上来,她看着祁昱修的眼睛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如今这男人眼瞳中流露出来的伤痛似乎都成了他的谎言。
祁昱修没有开口,那小姑娘的每一句话都斩钉截铁,从桌案的那一头踩踏过地上那些乌蛇的粉末然后在自己面前站的直挺挺的,她没有畏惧,没有恍然更没有犹豫,明明这姑娘看起来柔弱也不高,可竟叫他感受到了几分压迫,喘不过气——他似是被慕沉川这一连串的问话给震到了,不,这不是问话,她给出了疑问,也给出了答案,每一个都合理,每一个,都叫你无法反驳。
你若反口,便是狡辩。
“你要我自责、要我愧疚,你做到了。”慕沉川的脚步终定了下来,她淡薄嗤笑,谢非予曾经说过,祁昱修这个人深不可测,一个能与蓝衫对上百招全身而退的人,就连谢非予见的也不多,当时他就曾直言不讳的指责过祁昱修受伤不过是故意而为,想要骗得慕沉川的真心真意、深感愧疚罢了。
苦肉计屡试不爽,是因为有人蠢到交付信任。
有些人演戏,当真是不惜了自己的性命,祁昱修就是一个好戏子,会利用感情来试探和挑衅还能让那被利用的人毫无察觉二心——谁说不是呢,他能逼得当初的慕沉川口吐“卑鄙”二字来唾弃谢非予,甚至险些一度激发了佛爷的杀意,也就能在今日,让慕沉川放下所有戒心陪伴在身边。
只要,取得信任,博得同情,获得怜悯愧疚。
慕沉川说到这里的时候还不免觉得背后发烫的温度都被汗水浸透,渐渐的变成了冷汗将整个背脊都衬的寒意凛凛。
那日桃花林中仙,她看到了一个男人的细水流长和柔情万般,甚至在与谢非予针锋相对后,祁昱修所表现出来的捉摸不透,他成了那个最体己的贴心之人,一个可以站在最清晰的旁观者的角度来将慕沉川的心意阐明,然后用自己的一双手再次将慕沉川推向谢非予。
至此,慕沉川夜夜难眠、辗转反侧,所有的蹊跷都汇集在祁昱修身上。
祁昱修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是如你看到的那般,还是压根与此截然相反,他温柔还是凶戾,多情还是绝情,善恶是非、好坏对错,慕沉川都分辨不清。
又或者他一直留在你心里的形象蒙蔽了你的双眼,让你觉得对他的任何猜忌和怀疑都是一种不公平和不恭敬的对待,都是一种罪过。
这样的人很可怕,因为他对你思想的改变是潜移默化的,所以当你想要重头来全新的审视这个男人的时候,你发现你做不到,想要不受他的影响,实在太过困难,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从上到下,你觉得熟稔却陌生。
祁昱修轻轻的从嗓子里咳了一声,不知是否因为此刻的气氛太过于静谧和紧绷,令他有些无措的焦灼缓缓爬上了心间,可是那一双桃花眉眼终是抬起来认认真真看眼前的姑娘。
“我不够聪慧,也不想将任何无妄猜忌加诸在你身上,”慕沉川的话诚恳得体,祁昱修在她的心底无论如何都不应是值得质疑的对象,“昨晚上我一夜都没有睡,你知道我去做了什么?”
慕沉川昂起的脑袋,从眼瞳中折射出黑丽珍珠一般的光泽和着一旁窗外的阳光都沾染了暖意融融,可是那让祁昱修觉得刺眼,甚至觉得慕沉川的口吻中有的不是猜忌而是笃定,她不着急也不紧迫,一点点抽丝剥茧要你知道前因后果,她没有一分的恼怒和愠意,这种情绪很古怪。
然这,却令祁昱修惴惴不安,越是反常,越是不安。
“我在北国呆了许多个月,却有个疑问一直没有放在心上,山中鸟禽夜鸣多,我在芈鹿和峪迦关见过雀鸟翱于夜空星辰边际,也听明丽叫唤落在红梅树梢,然这种叫声与北地山中的禽鸟截然不同,常副将说我太多心,便是我没有放在心上的缘由,现在想起来,这种声音我并不是没有听过,上一回,是在王城。”时间过去了太久,无怪乎慕沉川对记忆里的声响有了不确定的疑惑。
那个时候她对四意说为什么近来的夜鸟特别多,那种如同被无数双小眼睛盯着、监视着的诡异的感觉时常伴随着慕沉川,可四意并没有在意,说着春回大地那是频繁之事何需奇怪,所以慕沉川也没有当回事:“你告诉我,桑苎庄有一种通信的鸟儿叫白鸢,我也信了。”
祁昱修歪了一下脑袋在慕沉川的目光流转在自己脸上仿佛在探寻什么微妙变化时,他很想扯出一抹无畏和坦然的笑,却发现自己的笑有些僵硬。
“我等了五六个晚上,才等到了白鸢。”小姑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口气轻轻,她发现了疑点不眠不休,就为了等你可能出现的破绽和漏洞。
她看到祁昱修的眉头微微一蹙,这才继续:“昨晚上我见到了两只白鸢相携而去,所以我追了出去,一直追到过了山头,它们就分开了。”慕沉川这么说着的时候还拍了拍裙摆,祁昱修这才发现那小姑娘裙摆上有着荆棘割裂的痕迹还沾染着不少的尘土,许是追踪的时候不小心在山路间栽了跟头,“一只向着东南而去,一只则朝东北掠行,东南最近便是峪迦关,若我此前猜的没错,你早就见过了常世南,那么我大胆说这只白鸢是去找常大将军的,也并不算妄猜。”
“至于东北方的那一只又是和谁联系,许是……”慕沉川肩膀一耸,她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所以这两句话带着几分感慨叹息,“许是给王城的什么大人通风报信。”慕沉川看到祁昱修张口想要说什么,她已经快他一步开口,“你定会说,时至年节,桑苎庄要准备来年的春茶与贡茶,这个时候你本该前往江南备妥一切,可如今因为我慕沉川被困北国,所以只能靠白鸢与桑苎庄传信并没有什么不妥,我不该以此怀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