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谁卑鄙无耻(第1页)
慕沁蓉不看云胡,只看着慕沉川。
慕沉川没有挣扎的力气,她就这样倒在滂沱大雨之中,任由雨水冲刷掉所有的泥泞又重新沾染了尘埃,她感到腹中的绞痛牵连整个腰背都仿佛阵阵酸麻,冷汗已经爬满了额头又被雨水洗去,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身体里消失,她咬着牙甚至不愿意发出一丝一毫的哀嚎。
那是那个女人想看到的绝望,那是她想看到的死亡。
她不要如了慕沁蓉的愿。
不要!
慕沁蓉没有动。
她冷眼旁观慕沉川垂死挣扎,或者说,欣赏。
苍白纤细的手指嵌进了泥土,指甲缝里早已淤黑一团,那说明她痛苦不堪,那种痛楚会吞噬你的神志,毁灭你的意志,指骨一根根的几乎要戳破那层单薄的皮肉,恨不得将身体都埋入这些淤泥之下。
凸睁的双眼无法闭上,甚至瞪得圆圆的好似痛楚都从眼球表面倒映了出来,眉头拧成了一团,看得出慕沉川很想让自己的身体能够放松不让全身的疼痛汇聚到一起,可是那徒劳无功,绞痛会伴随着血脉冲击到四肢百骸,然后将你仅剩的力量都变的溃散。
除了能够紧咬的下唇,除了在这烂泥潭里翻滚的好像一条被人开膛破肚的鱼,什么都无济于事。
慕沁蓉看到慕沉川的下唇满是鲜血,又或者她不止咬破了唇也咬到了舌头,鲜血淋漓顺着苍白的脸颊流淌到雨水之中,嗓子里的气息有一下没一下的断断续续,可她硬是没有吭出一丝呻吟。
她像是一条濒死的泥鳅。
所有人都无动于衷——就这么听着大雨滂沱,看着血腥上演。
直到,那裙下渗出的暗红血迹被雨水全然浸透,腥味可以被冲淡,血色可以被洗净,但是这不是落幕。
究竟过了多久,没有人知道。
慕沁蓉只觉得自己的腿脚也发了麻,慕沉川从死死的呛气到再也无法忍受的大口大口喘息,现如今,剩下的是细细的一掐就会断去的呼吸。
她连挣扎也没有了,如果不是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也许你会以为,她早已失去了生命。
高高在上、荣光无限的蓉妃娘娘,终于迈开了脚步,头顶的华盖边缘形成了雨帘,淅淅沥沥飞溅的水珠也同样将她的前襟打湿了不小的一片,她将一直捏在手中几乎都起了热汗的瓷瓶重新递给了婢女,也许她此刻的脑中不过是在感慨这剂打胎方的功用是如何有效。
慕沉川的这个孩子没了,她的性命也失了大半,眼中毫无光彩的半死不活的样子,叫慕沁蓉提不起兴致。
“对自己的孩子也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慕沉川,你可真的是叫人敬佩,当初慕涵瑶就是死在你的手中,甚至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手,也毫不犹豫,”蓉妃的声音冰冷彻骨,隔着雨帘就仿佛在给那奄奄一息的慕沉川下最后的审判令,“别怪姑母狠心,本宫还有两刀没有替他们讨回来。”
她这话一出,云胡连抽气声也发不出了,她一双眼中似最后的泪水也流淌不出,而地上的慕沉川,早已放弃了所有的挣扎,慕沁蓉要折磨她,从来不肯给她一刀的痛快。
慕家死伤的两个人,要从慕沉川身上讨要回来,这些恨意,在慕沉川身上千刀万剐,慕沁蓉也在所不惜。
慕沉川的呼吸已经变得断断续续,她的裙摆因为被雨水浸透而将血渍都染上了暗红的色泽,原本不停瑟缩颤抖的身体因为寒冷和疼痛变的扭曲的痉挛,双腿已经没有了知觉,不,更严重的是她的腹部,疼痛从骨子里渗透,每一根神经都在不停的战栗,那已经不是绞痛。
别说要在这样一个已经病重伤痛的濒死的姑娘身上再砍上两刀,就算是个健康完好无损的人也不应受到如此对待。
云胡的胳膊被卸了筋骨脱了臼,双腿因为撞击连膝盖都没有办法站直,她满身的泥泞连爬动都成了问题,那双原本看起来明眸璀璨的眼睛里如今全然是凄风苦雨,她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一点办法也没有,而慕沁蓉,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却选择了在一个关心爱护慕沉川的人面前上演这样的戏码——她故意的。
如此恶毒、如此卑劣!
云胡看不到终也不再忍心的撇过头,她想蜷缩起身体捂上自己的耳朵,可是一双手摊在身侧无法动弹,她嗓子里的呜咽声都变的嘶哑,舌根底下全然被憋出的血气冲的鼻尖也发酸难忍。
慕沁蓉的美目流转看到了云胡的样子,看啊,那个从前一直有意无意仗着傅长栖撑腰与慕家人过不去的宠姬姑娘,如今于心不忍、后悔莫及。
蓉妃娘娘的指尖挥了挥,她可不想让这慕家小贱婢的脏血沾染到自己的裙摆。
站在慕沉川身侧的凤骨看到了,他面无表情的微微颔首,腰际的软剑一瞬间就划破了半空的银光,那瞬“轰隆隆——”一个莫名的响雷炸了下来,带着火光的呼啸触动到了大地之上,惊的慕沁蓉都不由握紧了袖中的拳。
划闪如同劈开了这漆黑夜幕的一把利剑,你能看到朦胧的人影,银光乍现的那瞬就该血光四溅,可在电光
火石之间,银链“锃”的被什么东西微微格挡发出了碰撞的清响。
“什么人?”那凤骨警觉低喝一声,手中的银链已收了回来,他动作快问话更是快,再低头去看的时候,原本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奄奄一息的小姑娘已在另一人的怀中。
那人的衣衫湿透,显然也是在雨中呆了许久,他抱着半死不活的慕沉川,隐约看去有一种碧色温绵的气息好似顺着都城之外远远青山传来,你能嗅到腥味的水气中除了凋敝的花香,还有浅淡的茶香。
若隐若现。
那凤骨一看到他便立马噤声转而转向了慕沁蓉,因为,所有人都认得那半路救下了慕沉川的人。
祁昱修。
祁昱修一身月白青衫,神色苍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发髻松散好似多日不修边幅的混日,不,这湿透了的怅然若失的模样,就仿佛是一个整日酗酒、沉湎旧事的浪荡子,除了那总是从他身上透露出的些许与身俱来似的清茶味儿,无论如何看,你也不会将如今的他与那个曾经春风满面的茶主联系到一起。
他只是看着自己怀里的慕沉川,现如今好像缺了水的鱼不停的细细的喘息,整个身体无法伸张的蜷缩在一起带着不断的抽搐,她很痛苦,正忍受着无法忍受的伤痛。
云胡听到了声响,敏锐嗅到浅淡的清茶,她仿佛也知道了那是慕沉川如今唯一生的希望,一双浑浊黯然的眼瞳在昏暗之中也朝向了祁昱修所站的方向。
“祁昱修,”蓉妃看清楚了来人,她上下打量了这个面色不善的男人,“你可是皇帝陛下的心腹,事到如今还放不下慕沉川。”蓉妃惺惺的怂了下肩膀,她并不因为祁昱修的出现而觉得麻烦,相反,自从她得知祁昱修的真实身份后,反而觉得这是一场无与伦比的好戏,什么相亲相杀、不得而为——都没有这一对男女来的夸张,“动手。”最后两个字是说给在场所有的凤骨听的。
祁昱修从来不是什么阻碍,凤骨就应该听从号令,你们以四敌一,还需要惧怕一个祁家少公子吗!
“谁敢!”祁昱修低喝一声,那声音低沉的好似从大雨泥潭中爬出来的恶魔,这一喝令凤骨们竟愣在了当场,是啊——所有人都认得他、更知晓他,桑苎庄的主人,皇帝陛下暗中收买人心的棋子,他不光是茶主也同样是凤骨,不,更确切一些,他是凤骨之首,是九五之尊亲口许下的承诺和荣光。
所以这声立下,周围的男人们竟也有了犹豫之色。
祁昱修艰涩的咽了下嗓子,他在宕禺放走了慕沉川后并没有立马回王城,他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将来、不,面对将来的慕沉川和九五之尊,他也曾度日如年、也曾沉湎消沉,然而不久,他得知了铜门关可能事变的消息之后才惊觉都城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光谢非予,更有慕沉川,他知道这个姑娘不会坐以待毙,她逃离了自己一定会想办法回来,所以他没有告知任何人立马潜回了都城,甚至,没有给九五之尊任何的消息。
慕沉川唯恐有大难。
“祁昱修,你身为凤骨没有执行陛下的命令已经是欺君忤逆,皇帝宠着你,可本宫不会,”九五之尊对祁昱修这位故友太多的纵容也太过的信任,祁昱修若是看管好了这个臭丫头,她也不会翻天覆地的让九五之尊如今捉襟见肘,不,就应该顺着陛下的意,早点除去慕沉川,“陛下再信任放任你,你的身上也有着职责和忠诚,充其量不过是朝廷的一条走狗。”
君臣之间,说的明白些,也不过是你情我愿的协作与利用。
你发了誓要做一个对陛下忠心耿耿的臣子,就不要让自己遭受五雷轰顶,瞧瞧今夜——这道闪电可就要劈了那些不忠不孝、无情无意的乱臣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