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请我来何意(第1页)
新生儿满月,当然得有一场满月酒,恰逢大病初愈,聿王很是重视。
简单的筵席就设置在聿王府,文武百官就免了,皇亲国戚还是要请的。
这一个月来都在张灯结彩的王府更是热闹非凡,九五之尊国事繁忙不能赶到但也是从宫中遣出了十多辆马车的贺礼,把礼部都给忙坏了,虽然天子不能到场,但是那些聿王的叔侄兄弟还是都到了场。
慕沉川有些恍然觉得自己回到了慕依琴和姬旻聿大婚的那一天,聿王殿下就在门口迎接他们,他还能嬉笑轻言:叫我姐夫就好。
慕沉川一直牢牢记在心里,大概就是那一次见面叫她对聿王的印象更提升了几分。
如今的聿王府中宾客满座,就算你要慕沉川去一个个分辨都是哪一族哪一脉的亲家,那都是分辨不出的,唯独那个脸色不善的顾大夫人坐在堂上连眼神都没给过慕沉川,只要不让她面对这姑娘,她都能言笑晏晏的当一个好“母亲”的角色。
不过这回很出人意料的是,顾太傅亲自迎了谢非予入堂:“王爷能来,蓬荜生辉。”他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撒开了,看的慕沉川是一愣一愣的。
怎么说呢,平时不管是朝堂还是宫外见面,顾太傅对谢非予这个男人向来眼不见为净,摆着一副两朝元老的面孔就是视而不见的清高劲道,这一次突然“卑微”了起来,还有几分讨好的样子,这老头子是吃错了什么药?
慕沉川在不远处的案边坐着都看的是不甚明白,当然,顾太傅看重的聿王殿下喜得麟儿,又是自己名义上的外孙女所诞,他现在春风得意的很,不想与谢非予计较也是可以理解。
那个孩子可真是好大的脸面。
慕沉川点着脑袋就咬了一口青糕凤髓,微微的甜腻入口即化,那新生儿竟然让连九五之尊都要看脸面劝不动的老太傅这么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和谢非予好说好话了。
谢非予微微一笑中没有任何隔阂的味道,就好像这两个位高权重之人生来就如此和睦融洽,这要是不知情的旁人看来还以为北魏满朝文武上下一片祥和呢,慕沉川啧啧啧的,果然都是一个个的老戏骨。
“老太傅可给孩子取了名了?”谢非予红衣潋滟,站在一群皇亲国戚中实在太过显眼,他不是什么不苟言笑的人,只是平日里那骨子气焰总叫人不敢正眼多瞧,如今也温和着嗓音倒真真像个万人之上的王孙世家。
“刚过了陛下的名目,”老太傅笑的更是灿烂,“单名昭,表字承乾。”王爷以为如何。
“好名。”谢非予都不用细想,明若昭彰,继承乾坤,就连皇帝陛下那都过了名目,自然是有了几分把握,九五之尊极其喜欢这个孩子。
而聿王更是对他爱不释手,尤其是一出生就落了下病,更是叫所有人极尽全力宠爱有加,恨不得将这世上最为珍宝的东西都捧到他跟前。
“老臣也甚是欢喜,王爷,还请赶快入座。”老太傅连忙将谢非予请了回来,这满堂满屋的宾客还等着他招呼,聿王和聿王妃这不正在内堂照看孩子,这对小夫妻什么都不想假手于人,哎呀,说起来那叫鹣鲽情深,“将来朝堂要请王爷您多担待担待。”
老太傅摆摆手,从前那些恩怨对错的咱就不要在这欢庆的喜宴上提了,你我,互相担待一分,便是天下大同啊。
老头子好像突然心情佳似九天玄月。
“看不出来,你两还挺有良臣贤子的味道。”慕沉川忍不住要调侃两句,八百年没见过这两人不带嘲讽客客气气真真心心的讲话,慕依琴的孩子当真是立功了。
“是吗?”谢非予虽然没什么声色情绪,眼神才缓缓从顾太傅的身上挪开,转眼瞥到了慕沉川还一个人吃的挺欢的动作上。
恩,一屋子的客人都不着急吃,那欢声笑语都洋溢在脸上,只有这个小姑娘,是撒开了膀子的吃,这是遇到了什么好事连食欲都增加了,知道的明白她是慕依琴的小妹来贺喜,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的姑娘饿了三天来混吃的。
慕沉川还夹着青凤髓的动作停顿了下,她正塞了满口的小红枣,嘴巴有些不自然的砸吧砸吧了两下咕咚一声总算咽了下去:“没见过,饭桶吗。”大惊小怪,她怎么吃饭的,这佛爷都看过几回了,哪一回都是个吃货无疑。
小婢女们手中的碗碟菜盘就没有停下来过,这个刚上,那个便撤,裙摆飘扬绽开的小花都枝繁叶茂的似要沁满整座王府,仙乐飘飘在所有人耳中萦绕,一旁的舞姬巧笑倩兮更是增添了数般风情,半抹胭脂水粉也同样与菜色充斥满堂。
这一个月来送礼的马车没有一天断过,高喝恭祝的声音都将聿王府映衬的成了王城里今夜最为热闹的存在。
凤尾鱼翅、红梅珠香、燕窝宫保带鹿血森荣汤……这案上也是什么五花八门的菜肴都端了上来,还有不少是膳坊斋里的独品,平日里你就是想尝一尝都难,今儿沾了聿王的光,这怕是将膳坊斋的厨子都给请来了吧,大家哄然一笑,门外的十八个小婢女就笑吟吟的将下一道菜式端了下来,整个厅里顿时充斥腥膻味道,羊肉。
羊肉这东西,喜欢的人爱不释手,不喜的人,那是半点儿腥味都受不了,慕沉川就属于后者,她本身不喜腥食,更爱一些小点云糕,羊肉鹿血之类的实在叫她有些懵。
想想平日在叶朴轩里,四意准备的都是清淡小食,就算身边佛爷偶尔来陪她用膳,也不过多两道菜肴,尤其是谢非予这人对吃食更是不讲究也不在意任何的排场铺张。
慕沉川眉头一皱就觉得那羊膻味直冲到了鼻尖,胃中猛然涌起一阵不适就要往喉头上涌来,“呯”的,她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窜了起来还伸手下意识的掩住了唇。
“怎么了?”谢非予也察觉到了,“不爱吃的话,就让她们撤了。”一桌的膳食没几个像样的清淡小菜,不过他人喜宴无可厚非。
“不用,”慕沉川泯了下唇角,今日是来做客的,因为自己喜好随意叫人撤销了案上的膳食叫别人怎么想,顾大夫人大概又该跳出来指着她的鼻子说她慕四小姐娇生惯养身娇体虚,比聿王妃还需要人照顾,这排面比慕依琴还要招人嫉眼,在人家的地盘上故意膈应人家呢不是?“我只是不喜欢这味道,有些堵得慌,我上院子走走就好。”她也不能将这尊佛爷给一并拖走,不然罪名可就大了。
她握了握谢非予的掌心,想要他安心,这大堂虽然不小,可人也不少,就算门窗大开还是凝起了成团充斥的羊膻味,实在叫她无法忍受。
慕沉川跳着脚一出内堂就能感受到月光如水流淌在身上,紫藤的香气有了衰败的味道,这入了深夏夜间的气流都带着熏暖却不干燥和沉闷。
她顺了顺胸口,好不容易那股子闷气缓缓的散了去可浑身上下还有内堂的烟火气息,她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下鼻尖,就算在这园子里都还有腥膻随风传来,实在有些叫人口干舌燥。
突的肩上有一些亲柔的触碰,一盏清茶就递到了慕沉川的眼前,隐约飘出的清香将那些烟火气息都掩盖了去,混合着夏日里小花盛开的夜息竟叫人觉得通畅舒心。
慕沉川愣了愣,在下意识接下茶盏的时候就知道身边站着的人是谁。
祁昱修。
“多谢。”她没有回过头去,只是捧着小小的杯盏泯了一口,的确将嗓子里那些难忍都咽了回去,温热的水渍流淌过嗓间,还是那些自己熟悉的气息和味道,如同夜泉在花树底下的静谧,无声但柔情。
蓦地,她的手腕被祁昱修一把抓过,大约是看到了慕沉川神色有些不如往常所以祁昱修还是有几分担忧,只见他握着那姑娘的手腕,脸色稍有僵持了下,那只手太过寒冷,不该是这般深夏的温度。
“你怎么……”他顿了顿,又慌忙松开了慕沉川,眼神从原本看着她时应有的温情变得有些错愕转而一瞬又压抑了下去,他看到慕沉川蹙了蹙眉抬起眼看向了自己,“我是说,你为什么不告诉谢家王爷。”他往她身后一侧,指了指那宾客满堂的殿内。
慕沉川的确不喜欢这种热闹场面,里头的人一个个都带着面目说着谎话,你看到的笑不是笑,那是藏着刀枪剑戟的黑暗,和那些人打交道久了就连自己都会怀疑自己。
祁昱修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好像生怕稍微大一些就惊扰了这小姑娘,她安安静静的时候看起来好像那边树梢上盛开的一躲藤花,淡淡然又轻飘飘的,方才她意味不明但微有错愕的朝自己看来,月光恰好落在眉心的梅妆上,殷红刺骨,竟似了那迷茫神志却落魄人间的满花小神。
这让祁昱修一瞬之间想起他邀约慕沉川放天灯的那个春日夜晚,这姑娘身形娇小就隐匿在了一片桃花枝中,那些花瓣从她的发髻落过眉眼和鼻尖,再从唇畔到指上,他以为,自己见到了谪仙。
桃花林中桃花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