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孔雀厘之因(第1页)
祁昱修,离开了桑苎庄。
那个男人执掌茶庄这么多年来,得了皇帝陛下多少的隆恩盛宠,不管朝廷里发生什么腥风血雨,或者说就连天子驾崩这么大的事都没叫他产生过离开桑苎庄的念头,却事到如今——他竟放下了这个茶庄。
“他将桑苎庄盘给了瑜京的商贾,至于他的去处,无人知晓。”谢非予就好像在谈论一些微不足道也太过稀松平常的事,比如说“今日天气尚可”这般,他对祁昱修并没有过多的情绪纠葛。
慕沉川其实是没有想过这样一个时常出现在身边的人突然有一天被告知音讯全无离了王城,就算他们之间有所症结,可她的确没有意识过,祁昱修,会在某一天,真真正正的从自己身边不见了,就好像曾经没有出现过,世上也没有过这样一个温柔男子。
所以,她有些呆愣。
“你可别舍不得。”谢非予好不容易挑了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将梨花椅靠后挪了挪不至于压到易先生摊在地上的书籍,男人只是见到慕沉川深色之中有些蓦然的意外惆怅,他可从不会放过任何调侃的时机。
祁昱修对慕沉川保有的真心,他可从来没有污蔑和反驳过。
慕沉川回过神就恨不得要给这家伙一拳,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我只是意外,没想到他就这么轻易放弃了桑苎庄。”这是祁昱修除了凤骨之外唯一的立身之所,是他的心血之一,竟半分留恋也不给自己落下。
说到这里,慕沉川倒是恍然想起,的确是许多天没有再见过哪些小白鸢了,曾几何时也是常常饶于身边,或许她没有在意,或许她不想留意,可如今无论是贤王府内外亦或她踏出那道门都再也不见那些在花枝苍穹掠过的身影。
如突然之间,凭空消失。
“祁昱修是不得为之,”谢非予的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扣动了两下,一旁的易先生极为不好意思的忙着将满桌满地的典籍都扫到一旁想给这佛爷腾个地儿,倒是谢非予不在意的朝那老头子摆摆手,这太医院的阁楼如今都成了一易晟的安身之所了,“他手中掌握了太多这些年满朝文武的秘密,这是一把双刃剑,他可以用它们杀人,旁人也会因为它们而置他死地,他是个聪明人。”那些心怀叵测的大人们可不会愿意自己的小把柄落在这么一个人手中。
谢非予坦言,有些秘密知道了反而是杀死自己的理由,当初祁昱修替九五之尊暗中铲除过多少的绊脚石,那些先帝连年的旧交不说,近的,就是吕氏一族,不——就连如今已经病故的顾太傅都对祁昱修这一类人恨之入骨。
如今,天子已死,祁昱修就失去了最后的庇护和保障,他若留在王城,要面对的恐怕是所有人的怒海滔天。
每一任帝王手中的风骨,哪一回不曾遭受下一任帝王的全盘清洗,想一想邬冕山上死去的刺客,那是姬旻聿的借刀杀人罢了,凤骨的确是帝王的主心骨,但——忠诚,尤其是对万人之上王者的忠诚,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叫你投诚的。
天子死后,凤骨无存。
现在的江山说穿了并不是由姬加掌控,即便谢非予将权归上交还给了姬旻聿,聿王隆登大宝,这个男人也不会留下自己父亲身边的风骨来威胁自己的地位。
那个杀手、刺客、死侍,都是生活在暗影之中,北魏见不得人的存在。
而祁昱修是那个例外,他可以用着光鲜的外表和身份做着暗地的勾当,这位少公子很聪明,知道王城之中风云变幻,天子一死则当政者也好,满朝文武也好,聿王也好,都不可能让他正大光明活蹦乱跳的在眼皮子底下安然度日——王城,不宜久留。
倒不如舍弃这身荣华富贵远离喧嚣,做个平民百姓。
慕沉川同意谢非予所说的话可也不免为这般结局感慨哀叹,祁昱修最后一次来找她时,想离开是认真,想要带她一起走,也是认真,他很清楚自己的结局,既然身份早已被聿王等人洞悉便不能在多留。
“只可惜啊……”慕沉川淡淡道,祁昱修走了,那么关于雀心的谜团便不能立刻解开,“到底他还是带走了。”带走了所有的答案。
谢非予微微抬眼,金红长衫落在细小明光之上,氤氲了些许微尘倒似折射出了凤羽勾勒下的轮廓,你不需要看他的眉眼就能觉出他的姿态。
“即便你询问,也不见得他开口。”谢非予倒对这些没有遗憾,阁下的小婢送上了温茶缓缓退身,窗外的挺拔青松会有枝头探过窗口摇晃,和衬着夏风也不觉得如何燥热,反而明媚无常。
“老实说,我并不相信,祁昱修那样的人会心甘情愿抛弃一切做一个不理世事的平民百姓。”慕沉川很清楚,祁昱修的任何行为都是利益权衡下最好的产物,他可以利用自己所知所能做的一切将好处最大化,一年多来你若是被蒙骗在那张温柔可欺的脸中,那么或许你也算过的幸福,可是一旦拆穿了那副深情,不免有所怅然有所惋惜,对于祁昱修来说,他卑躬屈膝还是可怜兮兮,都不过是面具中的一种,这个男人不可小觑的恨。
慕沉川宁可相信他是选择韬光
养晦的蛰伏,也不会甘心做一个默默无闻,小姑娘目光一流转就落在了一旁的易晟身上:“瞧瞧易先生,为佛爷您劳心劳力的,什么时候也该送他个衣锦归故里。”慕沉川虽然是玩笑,可也是心声,易晟不爱宫闱内斗,留在太医院不过是全心全意想要了解碧珠蚕帮助谢非予,这份赤诚忠心叫人看在眼中很是敬佩唏嘘。
她算是在帮易晟提前讨赏。
谢非予对这老先生的敬畏之心人皆有之:“何需易先生开口。”他简简单单的回话却也叫易晟感慨良多。
“王爷言重了,”易晟作揖就往后退却一步,“老头子不中用还能留在您身边效犬马之劳的时日恐也不多,如今这——”他指指地上乱七八糟的典籍,“就是老夫全力以赴之本。”他捋了捋胡子,任务艰巨啊。
谢非予不拒绝,有些人赤诚忠心你愿接受便是对他们言行最好的回报:“傍晚,玥珠会将雀心送到太医院,劳烦您了。”他这么一说反叫易晟挠了挠头,谢非予才执起茶盏的指尖就顿了顿,慕沉川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还在想什么?”
慕沉川就跳着脚上了一旁的小椅子:“总觉得先帝那样的狐狸老谋深算,爱给人下连环计,”手肘支撑着案角托着小脸,“他给你种蛊养蛊又不要你痛痛快快的,送你孔雀厘救你偏要你备受折磨,那么……先帝的孔雀厘是从何处来呢?”她记得谢非予说过,那是老皇帝赠与他的救命之物,只是原本的感恩戴德到了如今却变成了一种格外的讽刺。
老实说,到了现在这个境地,慕沉川并不觉得是解开了谜团,反而,抽丝剥茧以后你更加觉得迷雾之中暗藏陷阱如身陷泥潭不自知。
“孔雀厘来自女蚌捞珠,”谢非予眯了眯眼,茶盏“咔”的放下了,“你在怀疑萧太后?”他见到慕沉川点头,但很显然那小姑娘一知半解只是靠着一些直觉猜疑着却不能解释为何自己会产生那种莫名其妙的疑惑,于是谢非予斟酌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可见,这段时日以来他早已将那些蹊跷的对话回顾,“当初在芈鹿,萧延庭曾说,这样巧夺天工的雕作配以孔雀厘原石就算在西夜境内也唯独两件,其中一件遗失,另一件便在萧后手中借萧使之手送上,以萧太后那般性子,你以为如何?”
谢非予抛出了一个问题,当时萧延庭说,那是萧太后要送给谢非予的礼物,如此完美的雕作在西夜如今也仅此一件了。
慕沉川的目光微微流转就和谢非予撞了个正着:“她的妹妹……另一件,定然是在萧太后的王妹手中!”这姑娘险些就激动的跳了起来,谢非予说萧太后对那个女人姐妹情深义重的很,她甚至言辞凿凿的说着若是寻回了小妹就连西夜的王储之位都可以双手奉送给她,如果这女蚌捞珠的雕作全西夜仅有两件,那么毋庸置疑。
“哈——””慕沉川突然笑了起来,有些癫狂却又有些无奈迷茫不可理解不敢置信,“白罗教的碧珠蚕和皇族王妹的孔雀厘突然同时出现在峪迦关,然后都被先帝所得,这——”慕沉川的舌头有点打结,不,是笑的发颤,“这实在是微乎其微的概率!”
原本就是不相干的东西却在同一个时间点出现在了同一个地方,还被同一人所得。
白罗教、圣物、蛊灾、王妹、碧珠蚕、孔雀厘,萧太后的剿杀,北魏帝的掩盖,这哪里是解开了谜团,压根是更进一步的将所有人都拉进了一场早就编织预谋好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