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你怎么知晓(第1页)
福兆临可清楚的很,见惯了朝廷里龌龊肮脏的把戏,还能不明白这呼之欲出的答案吗。
明人不说暗话,他和谢非予之间就没必要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的,大家在朝堂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是非忠奸都有各自遐想定夺。
佛爷这么一笑里也多了些许释然,令副统会派遣秦子钧来打探是因为有人猜到他谢非予很可能会趁南下的机会前来铜门关,这个人,是福兆临。
福大将军可比如今朝堂上那些家伙精明的多了。
“王爷,此行可是想要前往西夜?”福兆临只是猜测,但也不避讳不隐瞒,谢非予对着天下说要南下修养却跑来了铜门关,可不会单单只是想见见这些老朋友,铜门关只是顺手,他还有更重要的目的和理由。
而经过此地又需避人耳目,福兆临可想不到第二个合适的答案。
西夜。
无怪乎这男人要如此小心谨慎,堂堂北魏的摄政王爷,举足轻重的人物,就算离了王都也挂着那权势的名头,他依旧是那个权倾朝野的北魏贤王,若叫人知晓他单枪匹马的孤身前去西夜,会给人何等遐想境地。
不光那些西夜贼子会说你居心叵测,就连北魏子民也可能会听的闲言闲语定你一个偷偷摸摸的通敌罪名,毕竟,这两国的邦交可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安稳和乐。
谢非予,这是在走一条水深火热的不归路啊。
福兆临只想到这里,就听到身边的男人不置可否的站起了身,他从身后的柜上随手取出一卷长卷“哗啦”一下就摊开在了桌案上,顿时有一些墨香的气息混着着烛火微弱的跳动。
呼哧、呼哧。
福兆临莫名站起身凑了上去,就着烛光闪烁的光亮和温度微微俯下了腰,那长长的绘卷上,笔触娟秀、勾挑有致,落锋精简就好似上头的山水城池都已经印刻在心底。
福兆临“啊”了声转而狠狠倒抽口气,他的目光一着就再也没有办法挪开视线,甚至伸手不停的顺着上头的墨迹寸寸移动,最后索性将一旁的烛台取来照的更亮,一手还生怕烛泪不小心滴落在画卷上而遮挡着。
他大气不敢喘,就仿佛在窥探一副世之珍宝。
对于福兆临来说,这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地图——这是一张十四州烽火狼烟城池的地图,大山小峰、大江小川接跃然纸上,每一座城池无论重要与否都带上了细小的备注和边防布局,何处为胜、何处为败、何处薄弱、何处坚固,竟全然标注在上,能足够让一个对十四州不甚了解的人能在瞬间就对这一片北魏至关重要的脊梁有更进一步的理解。
隔着燕稚山与北魏遥遥相望的西夜临近数城也都清晰在刻,守将为谁,布防约莫多少人,与何处最是紧密相连。
这——这张地图若是落在敌对人之手,想要破除北魏汴岐十四州那是易如反掌啊!
福兆临激动难耐也心惊肉跳,饶是他这等在朝廷里几十年下来的老将军也未必能对这十四州了若指掌,如今,谢非予竟然将这样一幅能够掌控全局的地图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可惊!可叹!
可忧!可怖!
谢非予见到他小心翼翼又舍不得将目光移开半寸,甚至指腹都恨不得能与这地图连成一脉,就这样抚摸着秀丽江山仿佛只身纵观这北魏天下般,男人有些莞尔,他没有福兆临如此激动难耐,只是将一旁的茶盏挪开了些许轻轻泯了口还顺手理了理缭乱的金丝。
“这张图本王在都城耗费三个月绘制完成,十四州边防布局绝无大改,由燕稚山西南十州至西北四州,多年来山路不动、大道未翻,想来与本王少时所见略同,然,西夜的豫林关塞,”谢非予修长的指尖落在燕稚山外那西夜的城池上,“守将乃是呼衍瑾,这个人善于礼贤下士、收纳人才,所以名下能人异士颇多,将来若两国有难,此人定是西夜的一颗救星。”西夜的救星,就是北魏的灾星。
谢非予是在告知福兆临,豫林关塞的呼衍瑾是一个十四州都必须要重视的人物,你要时刻关注他的动向,萧太后是一个比你们更了解自己边防大将的女人。
福兆临点点头,他看到佛爷背过身,听到那口中侃侃而谈,根本不需要用这一双眼看着地图也能将上头的每一个城池每一位守将都倒背如流,福大将军的目光有些迷惑,不,是连心也要被迷惑。
谢非予孤身在王城三个月就能凭借平生所知所闻所见甚至记忆而刻画出北魏无人能够做到的十四州长图,他甚至对西夜的人事都悉知如常,这个人有时候不知道该令你敬佩还是应该令你畏惧,或者说,你压根就不应该将他当成一个凡夫俗子来看待。
男人的红衣长袍逶迤落在黯色上却反而衬得金丝更加灼灼舜华的刺眼,烛火明光隔着光阴氤氲细小的尘埃,好像有某种奇怪却又不存在的声音在耳中炸开,叫你心头猛然一跳,唯见那人从容不迫回首望来。
福兆临便知道,谢非予这家伙不光是个人人眼底里神祗一般的家伙,他更是个会吃人的山魈鬼魅。
“您若有什么举棋不定处,大可以
叨扰中州的封大人。”谢非予微微一笑,竟叫福兆临都浑身一震,老实说,福大将军在朝廷这么多年也见惯了不少谢非予嚣张跋扈、横行霸道之举,这男人对顾太傅之流,不,就算对着天子圣颜都没个真心诚意的好脸色。
三分虚伪,七分不屑,夹着多半的挑衅和悻然,足以叫你气个半死。
可如今,谢非予从王都而来,似也撇去了那一身虚以委蛇,福兆临从中感触到了两分来自于肺腑的诚恳,他有些不敢置信,但更令他不安的,是谢非予如今的态度和举止,佛爷做什么事都有着目的——“本王,想将铜门关,交托于福大将军您。”谢非予侧过身的时候,长袍微微绽开的角度就好似那艳红的衣衫上开出金丝一般的彼岸冥花,在夜寂的烛火下叫人不敢直视却又不舍移目。
他并没有如何压抑的口吻说的语重心长,相反,谢非予的话语颇显得漫不经心。
“这——”福兆临一下子就跳了起来,虽说他来到铜门关也有了一段时日,可毕竟这么多年下来都是令副统在治理,如今谢非予一句话便要将手上的事务交托,怕是要引起铜门关上下的不满吧。
福兆临的想法无可厚非,谢非予很清楚,所以在福大将军要摆手退却之时他抢先伸手按住了老将军的手臂。
烛火跳动了下,有着静夜的幽幽明光,隔着前院酒肉声色,隔着前院热闹非凡,这里充斥着清茶恬淡甘甜的气息,堂内人已悄无声息。
院落外的叫嚷倒是越来越大,不少的将领们喝醉了酒,除了东倒西歪都开始发起了小酒疯,勾肩搭背倒没什么,咋咋呼呼的就仿佛回到了当初征战的时分。
“杀、迟早……迟早,给那群王八蛋杀回老家去!”这话还没出口,噗通已经整个人摔在地上不省人事,一群小仆手忙脚乱的赶紧将自家的大人给抬了出去。
后头的人呢,就顾着哈哈大笑还免不了嘲讽醉酒不顶事,结果自个儿没看着脚底连同桌椅就翻了个底朝天。
一屋子的人,睡的睡,醉的醉,这要是有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将军府今晚上鸡飞狗跳的都在闹腾什么,慕沉川呢也没闲着,她也有要照顾的人,易晟老先生。
目送着里头酩酊大醉的人一个个都被自家的小婢仆从接走,她将已经连路都分不清了的易晟送回了房间盖上被褥,琢磨这明儿个还是等这老头子自己给自己开一剂酒后宿醉的汤药吧,小姑娘笑吟吟的合上门扉,再回到灯火通明的大堂时,恰好见到福兆临将军从里头大跨步的出来。
身后跟着的是谢非予,一身的红衣,毫无酒气和醉意,就仿佛与这一屋子的人事都格格不入的偏生多了两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味道。
而令言副统,虽然喝了两坛子酒可压根没有醉,他一直候在门口,显然就是在等谢非予和福兆临,福将军见到了他就伸手兄弟似的在令言肩头狠狠拍了拍,似是微微颔首,两人朝着谢非予行礼便携身离去。
“您和福大将军看起来相谈甚欢。”慕沉川这才跳着脚落步在男人身后,她嗅了嗅,还当真是没有一丁点儿的酒味,那说明,他们在谈很重要的正事,滴酒不沾。
“你又知晓?”谢非予懒懒散散的抖了抖衣袂。
“我还知道,福将军不打算回王城。”慕沉川眨着眼还很讨巧的笑眯眯,虽然她不知道佛爷跟福兆临在捣鼓什么事,但这点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现在的王都是聿王的天下,福将军回去是进退两难,如果这个老头子还想多活几年不掺和这北魏朝堂争权夺势的党派斗争,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留在铜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