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您一如既往(第1页)
福兆临的确是背后冒冷汗,混小子平时看起来很机灵,刀枪棍棒有模有样,怎么见到谢非予的面,连手里的剑都能脱了出去?要不是王爷反应快,若不小心伤到了谢非予,你是打算全家老小都一起陪葬吗?
福兆临快一步发作这脾气,自然是生怕佛爷要是恼了当真手下不留情,福将军是想保这小子:“来人,臭小子武艺不精、军纪懈怠,给本将军拖下去罚二十大板!”
“慢着。”就在一旁的小兵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打算上来把呆愣的秦子钧给拖下去的时候,谢非予倒是轻轻缓缓的出声了,“秦子钧。”好像这是第一次,这三个字眼从谢非予的口中辗转而出,虽然他见过这小子数面,却还没有一次正眼的去叫唤过他的名字。
秦子钧的肩头有些颤抖,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某种凝聚在心头又上了脑门的兴奋,似乎福大将军口中的二十板子对他而言,不痛不痒的。
反是福兆临满头都是汗,谢非予这个人,你要说他善,他不是,你要说他恶,他还能笑着给你几分赞赏,看起来不似斤斤计较却又能睚眦必报,说穿了,阴晴不定的,乐意和不乐意的时候那是截然不同的两张面孔和心性。
福将军揣摩不通谢非予的性子所以才小心翼翼的要将秦子钧给打发下去,佛爷却上前来了一步,“嗒”,鞋履落地的声音清清脆脆,那瞬背后猛然激起一阵烈风,有什么气息就破空分割了燥热的氛围,一下就直直刺到了谢非予的后背。
福兆临察觉到了,但就在他手中的宝剑出鞘的瞬间,就听得“当”的一下,谢非予身后发出了一声清响,佛爷红衣之下早已反手将原本握在掌心的三尺青锋挽花在后,竟是分毫不差的抵在了那道剑气上。
谢非予压根就没有回头,他的抵御就仿佛也带着漫不经心的嘲讽,太过随意。
这样便想伤到他,未免小乔了这北魏的王爷。
那身后青锋眼见被克立马旋身挑剑,双脚落地“呯”一下还有着沉身的力道,满身的铠甲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侧斩半勾,跨步算的精准便要三分跟前人的下盘,趁其不稳左手手肘高抬就要按压下谢非予的肩膀将他逼到不得不防守退身的境地。
妙!
福兆临刚刚要脱手而出的剑又收了回去,因为他已经看清那身手力道都恰到好处的人是谁。
令言。
令副统的本事他很早就听闻过,再年轻些许的时候两个人虽然同在天子手下的大军中却没有并肩作战过,福兆临来到铜门关才发现,令言这个家伙虽然是个虎背熊腰的练家子,可平日里却穿的文绉绉的,你若不是知道他是谁,说不定还会以为他是个文人墨客,所以福兆临就压根没有见过令副统当年意气风发征战沙场的样子,只是常年听闻——这么一员猛将。
如今一见倒是让这个老将军都要自叹不如,令言身形本就魁梧所以有着体态体魄上的进攻压制,他不是急躁,而是喜欢见人压着打,然后逼得对方放弃进攻连连败退,令言这手法可不是一般武将都喜欢善用的。
福兆临是一位老将军,他抹了抹自己下颌的胡须竟还觉得精妙的点头了起来。
谢非予和令言当初就是同袍战友,令言虽然在他的手底下征伐可不代表谢非予不清楚他的能耐,一见到这般强势压制的攻势,谢非予的唇角都微不可见的有了两分弧度,他的肩头猛然被对方的手肘使劲一摁,的确生疼三分,他下意识抬起手臂自下而上在那男人的臂弯一震,但是令言纹丝不动,还真是好本事。
谢非予眼瞳微有乍色,应变速度也很是快,已俯身一旋,长袍飞花散叶一般开出了艳色的姿态,肩头的力道随着他沉身而往下一震,使得令言的整个身体倾斜了下去,谢非予反手便在那男人扎实的马步上一撑,借力使力的脱身了钳制,墨色的黑发顺着修长的脖颈子饶了两圈松松垮垮的有散在前襟与金丝缠绕一起。
令言被这一变势猝不及防但他形色未露,青剑带着锋锐的寒意就已割到了面前,“锵”,两把剑锋顿时交织在一起,力道不相上下、不分伯仲间的较量,手腕的青筋有些突蹭,是因为三尺青锋上传来对方的力道震的自己的虎口都有了酸麻,可谁都知道,这比拼松懈不得半分神思,只要你有一丝的懈怠,便输了。
就连一旁观战的福兆临都不禁咽了下口水,更别提那头的秦子钧两眼呆滞气都不敢喘,原本满场正列着队的小兵士都不知何时围拢了过来,窃窃私语着的脸上满是惊叹错愕的神色。
很久没有见到令言出手了,也是从来没有见过那存在在传闻中的北魏贤王何等身手,毕竟那个男人看起来眉宇之中有两份俊秀,你说会舞刀弄枪的大概乍一眼还没人会信,可是你若见他久了又觉得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妖物,但是——你想象不到,这个红衣宛然的男人亲手提起刀剑的样子。
如今,那起势汹涌,应变得当,甚至轻而易举就能化解令言的压制甚至逼得令言不得不耗费全身心的投入才能换得一时的势均力敌的场面,叫铜门关这些小将们大开眼界。
就在众人正想着这互不
相让的对抗何时才会有个输赢的时候,突听闻得令言“哈”的一声仰天大笑,手中的力道乍然一松,那柄青锋宝剑“哐当”就落了地,与此同时谢非予收势的时机恰好,似算准了令言的意图而压根没有伤到他分毫。
“啪”,那是双掌交击在一起的声响,就如同多年不见的弟兄以武会友的重逢,酣畅淋漓的对峙,阳光落在两人的发迹眉宇,一个红衣艳裳、身姿非凡;一个魁梧英气,刀疤骇人,那完全给人不同感觉的两个人,竟然不约而同的做出相同的动作。
如,心意相通。
令言的额头渗透着大汗,不止是因为这骄阳还是因为方才的对抗,他感慨连连笑意不减,好似这一瞬周围的人事都不见了,而场景偷偷流转回到了许多年前的冰释前嫌,那个时候跟前的少年人还不及自己高,而如今呢,他看着男人天资非凡,看着男人平步青云,看着他从那朝廷的漩涡中一步步走出属于自己的史诗——令言曾经不只一次的觉得,谢、非、予这三个字,终有一日,天下皆知。
便是如今这局面。
少年人成为了能力挽狂澜、独当一面的人物,少年人成了所有人心中唯一的神祗与凡尘遥遥相望。
令言今日一战实在感慨颇多,他下意识想要拍一拍谢非予的肩膀但又停顿了手抿了抿唇,是啊,现在的男人是北魏的半个江山主人,他一呼百应、无所不能,可轮不得让自己如此放肆,这不光是为了令言自己着想,也是为了谢非予,身份是一种威压,若谁都可以没大没小不恭不敬的,那么这个世界就要乱了套了。
所以令言后退了一步,脸上充斥着欣慰和惊喜,他抹了抹头上的汗就从地上捡起宝剑送回鞘中:“王爷一如既往,好身手。”在私人面前,谢非予是先生,在众多的小将和铜门关面前,他是王爷,令言心底里很清楚这尊卑之意,多年过去,还能与谢非予交手一场简直不枉此生。
不,令言想了想又觉得这话不对,什么一如既往,这少年到了如今的年头武艺更加的精进而如火纯青,甚至方才他压根就没有探到谢非予的底,至于这佛爷用了多少成的本事来对付他,令言啧啧啧的自我调侃,五成?三成?
可拉倒,能接上谢非予几招,大约也够自个儿吹嘘个一年半载了,令副统在谢非予面前特别会自我安慰。
“令副统谬赞,你常年在铜门关,是为我北魏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大将,戍边之劳,你有一份。”谢非予如实说,口吻中不免有所诚然肯定,铜门关虽然在天子的眼中曾经是不毛之地,是心腹之患,但是在谢非予的口中,这里驻守的人,都是北魏的功将,他们应该得到十四州同样的敬重和肯定。
令言的牙关微微一咬,也不过是因着谢非予的话,旁边的福兆临喟叹了声,他是常年在朝廷王都,中央集权中的大将军,最是能体会这其中的不可言说,来到铜门关,看过风土人情、苍茫大地你才能生出的感悟。
“秦子钧。”谢非予突地转过身,长袍似开过一朵艳丽的莲花,叫那后面一直发呆的小亲兵浑身一僵,谢非予缓步落在他跟前将手里那把原本属于他的宝剑递了上去,秦子钧发誓,他的脑中一片空白连自己是如何伸手接下这柄宝剑的都毫无知觉。
他只知道自己的眼底是一片艳丽的红衫,自己的双手早已颤抖的不像话,好似这把剑不是个死物,而是个活物,有温度,有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