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全盘托出吧(第1页)
五芝辟金参。
慕沉川蹙眉的样子有些茫然,努力在记忆中搜索它曾出现的时间和地点。
秦大伯叹了口气:“这东西虽然是我从西夜带进北魏,却不是西夜之物,而是从一个人口地域都不起眼的番邦大戊国寻得的金参,我的祖父曾经与那里的一位经商世家世代较好,这才千辛万苦从他手中购得这支金参,”夜里偶有小虫的细鸣或是夹杂着荒漠中不知名的小兽低吼叫人心底里顿起两分悚然,老人家的手指有些不安的无处放置,“我也听人提过,说这人参有着起死回生之效,呵,”他有些讪意,“不过都是坊间传闻,大补确有,但回生便夸大其词了。”
老人家的嘴角有些僵硬的牵扯,作为一个药材世家经手的珍奇名贵数不胜数,见过的奇效草药也不少,但要秦大伯说起来,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的东西,那他决然是不置信的摇头,灵丹妙药这种玩意,恐怕只有书里存在。
否则,这世界就得乱套了。
五芝辟金参确实是世上难寻的珍品,他不否认,用自己世家几十年的交情去换一支人参,最后还给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这本来就很让人不敢置信。
“起死回生……”慕沉川倒是被这几个字眼提醒了什么,思绪猛然给牵扯到了某一日的安国侯府。
“喂,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秦子钧在一旁光听了这么一大串的“故事”就已经叫他觉得匪夷所思,如今慕沉川好像恍然大悟的样子,定然是有了什么端疑的猜测。
慕沉川被他一推搡愣了愣,对,那个时候她见着佛爷还总是小心翼翼、揣摩万千的,所以那日男人来到了府上却一句话也没挤兑她时,她还有些不自在。
当时谢非予带来了五芝辟金参,就这么递到了她面前,说是从吕太后那个老狐狸处骗来的,嗯,传闻有着起死回生之用,不过那都是无稽之谈,所以佛爷想也没想就送给了这姑娘,美曰其名是给她补一下*身体,因为慕沉川可是救了佛爷有功的“大人物”。
小姑娘记得很清楚,谢非予言辞凿凿的说着,五芝辟金参全北魏只有那么一支,就在吕太后手中,而太后的这一支是先皇帝赠与的,那么——慕沉川的嘴一张就“啊”了出来,惊的一旁的秦子钧险些直跳脚,她的手一把就抓住了秦大伯的衣袖:“那个女人,要你的五芝辟金参做什么?”不过一支大补的人参,若只是为了调理身体,那么用其他的药材不也一样可以达到疗效,为什么要用钗簪换取?
秦大伯被慕沉川的指甲刮痛了两分,他花白的眉头翘了翘就摇头:“这我就不知了,许是……”老头子的神色突然之间暗淡了很多,好像想到了一些他不愿想也不愿多提的东西,“许是,想要救她的男人吧,那个时候蛊灾刚起势,许多人都不知缘由,以为是得了什么莫名的病痛。”
那个女人灰头土脸匆匆忙忙的来寻到了他,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必要的交谈,女人将藏在怀中的簪子塞进了男人手里,指名道姓的说想要五芝辟金参,她很清楚,在他这里有她要的一切,那神色在如今的老头子想来都忍不住想要伸手抚平那种忧虑,是啊,没有人舍得叫她伤心难过。
“你……见过她的男人?”慕沉川和秦子钧对望一眼,秦子钧的眼中更有讶异之色,怎么那个姑娘,是个有夫之妇?
秦大伯摇头:“我没有亲眼见过,她暂时留宿的地方是一片矮房,”但凡有一点身份的人都不愿意走进那样的贫民和地痞聚集之地,“只是听说她有一位丈夫,身患重疾,她随同那个男人一同流落到了峪迦关。”他想这个女人一定是很深爱自己的丈夫,以她的容貌和身姿就算要得到天下人的喜爱都不是难事,为什么甘愿守着一个见不得人的病秧子,也同样的,就是这样一份感情叫旁人对她不敢起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那会让你觉得自己任何想要将她据为己有的念头都龌龊不堪、无耻下*流。
但是在老人家的眼中,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他依然会觉得,那个女人的丈夫,是天下最幸之人,也是天下最无能的人,因为他无法照顾自己的妻子,甚至连安稳的生活和安定的环境都不能给予,更甚者——老人家的指尖悄然一握,他已然将那些突然冲到了唇中脑中的想法给吞咽了回去。
慕沉川将他微妙变化的神色全然看在眼中,指尖也悄悄的松开了老人家的衣袖,她缓缓落座在旁,轻轻支撑着下颌放轻了呼吸,她和秦子钧在男人的面前就似是两个听闻一段二三十年前旧情*事的孩童。
他们有着好奇和疑问,有着迷惑和莫名。
“后来峪迦关的蛊灾大肆爆发,那个女人是不是也活下来了?”慕沉川屏气凝神。
“她死了。”秦大伯想也没有想就回了出来,语气里难免带上了颓废和感叹。
秦子钧这个少年人眨眨眼就“呀”了声:“她也中了蛊没逃离那场灾难吗?”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直接的可能,有多少无辜百姓死于灾祸,只能各安天命。
“不,”老头子的双唇触碰了下,眼神直愣愣的发起了呆,“她没有病倒也没有中蛊,她是被人带走
了。”那是无人可窥的清晨,大火燃起了一堆一堆的尸骨,他看到英武铠甲的卫队踩着整齐的步伐,他看到烟火之下那华盖何等唐璜瑰丽,他看到那个女人被兵士们架着跪倒在地,她没有哭哭啼啼,只是一双眼中毫无焦距和光彩,那些人松开了她,她却仿佛一个傀儡般听着轿中人的话语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那个时候,男人就躲在那那堆腐败的尸体中,他救不了那个女人也帮不了任何的忙,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手握刀枪剑戟的兵士将她如同尸体一般的拖走。
秦大伯说到这里的时候,心头猛然一跳浑身都不由自主的起了疙瘩,那个女人在尸横遍地的街头,最后却朝着秦大伯藏身之处悠悠然的眉眼低垂落下几分苍凉,那让他以为——她看到了自己,发现了自己,她知道自己就这么将一切印刻在眼中脑中——不,一定是的。
那个女人知道他会记得一切,那一眼就仿佛在告知他,自己若是香消玉殒,那么至少这世上有一个人还知道她的行踪还、知道她的来历,为什么——因为——老人家“咔”的一把就攥紧了掌中的钗簪,因为,这是这个女人留下的物什,一件,可以证明她姓名、来历、身份的物什。
她的人生走到了尽头,但是,还会有一个人替她书写。
这个姓秦的男人,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竟机缘巧合至此,令他的后半生活在自己的音容笑貌下,甚至成为了一个不知名不知所以的傀儡般,为自己保存留守下一个等待别人发现的身后秘密。
秦子钧其实对整个故事一知半解,他既不知晓那个女人的来历也不知晓先皇帝为什么要封锁这场灾难的消息,这里头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那大伯您不知道是谁把她带走了吗?您没有再去找她吗?”少年人似乎对这里头那些缠绵悱恻的情愫更显得有兴趣,既然秦大伯对那位姑娘如此眷恋,为什么这么多年下来都没有去找寻她或者打探她的消息,“也许,他们带走她,只是因为她是个西夜人是个流民。”说不定抓了几日又给放出来了。
“傻小子。”秦大伯头也没抬,只是淡淡的长叹一声有些讪笑,他没有搭理秦子钧这小年轻的想法,而是转头看向也听的聚精会神的慕沉川,“我知道,你们是来找她的。”
那么显而易见,当初所沉溺的一切真相都会浮出水面。
“那个女人,不应该就此被埋没而死于默默无闻,”男人的眼中仿佛闪烁着星光的璀璨,只有谈论到那个鲜活的灵魂时,他也才是鲜活的一般,你从他的眼底看到晨曦看到落幕,看到一年四季时光变迁,“若是天底下有任何美好的词汇可以形容女人,那么,她便担得起。”老头子斩钉截铁,从眼里读到的是年轻时的固执和迷恋,从来不曾失了一分色彩。
慕沉川心头一窒,不光是因为这份被埋没二十多年洗净铅华后的深情,更是因为,老人家说了一句和当初萧太后站在谢非予面前诉说姐妹情深时,同样的话。
若是天底下有任何美好的词汇可以形容女人,那么,她便担得起。
倘若女人,有着蛊惑人心的外表,又能保持着天真无暇的内心,这不是凡人,一定是个妖魔吧。
“秦老伯,您心里很清楚,她非普通人。”慕沉川的话语低低的落在老头子的心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