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章 明日便启程(第1页)
慕沉川的话虽然短短两句可是就好像一下子抓住了所有的神志,几双眼睛“刷”的一下就全然定在了易老先生的身上。
易晟额头冷汗直冒:“老夫……”他狠狠的闭上了眼睛,自己的手心里何尝不是冷汗频出,“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啊!”他压着声捶胸顿足,老眼里顿时就沁满了氤氲的水雾,“萧太后那不是普通的病症,就算老夫在她身边,就算老夫愿意诊治,也没有法子——没有法子!”他低声一喝。
萧殊羡闻言眼神骤然一亮:“萧后到底是——”到底是因为什么才突然油尽灯枯?
看得出易先生的脑中天人交战,他却没有立马回答萧殊羡的话,而是从腰间将那烟杆子抽出来燃上了烟火啪嗒啪嗒抽了两口,从唇中倾吐出一口烟气:“碧珠蚕。”
他的声音不响,夹杂着房内原本的香气和如今的烟意,却竟让这三个字好像晴天霹雳一般炸了出来。
“碧珠蚕?!”慕沉川和萧殊羡异口同声的惊叫了起来。
“萧太后的身体中有碧珠蚕?!”慕沉川连连摇头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老夫本也不信,”显然易晟替萧后诊断把脉的时候已经发现了不对劲,可是呢,易先生欲言又止,“萧太后心底里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她已经年老体弱又气血两虚,熬不住了……”那天晚上易先生的犹豫和斟酌被萧太后言辞回绝,显然,老太后根本不希望自己身中碧珠蚕的事被其他人知晓,所以易先生无法,只得守口如瓶。
但是一萧太后这年迈的身子,哪里还撑得住碧珠蚕每年在身体中循环往复的折腾。
不出几天已行将就木。
慕沉川的眼神落在谢非予身上,却见谢非予也是一脸的震惊,男人的指腹撑在下颌上,眼瞳之中有了些许沉思,小姑娘扭过头:“你不知道吗?”她问的是萧殊羡,“萧太后身中碧珠蚕,你竟然不知道?”萧殊羡可是萧太后的随身近侍,萧太后的生命安全他最是看重,怎么?你这个近侍兼义子竟然连西夜女帝的身体状况都一无所知——你究竟,是怎么当人家义子的?!
慕沉川也起了些许气恼:“萧殊羡,你和萧延庭从头到尾都不知情?”西夜的女帝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这些当下臣当忠臣的居然没有察觉到一分一毫,没有将萧太后护的滴水不漏,实在是愧对西夜皇族!
萧殊羡的眼神慌乱了片刻,他大约也是被易先生的话给震惊到了,碧珠蚕他知道,那是西夜邪教白罗教的东西,偶尔他和萧延庭会从老太后的言辞闲聊中得知白罗教当年造孽无数皆是因为碧珠蚕而起,那东西是个小怪物,可是这个小怪物就住在萧太后的身体中——皇家御医这么多年下来谁也没有发现。
而萧太后,想要带着这个秘密死去。
萧殊羡失神之下*身体一下就瘫软在了椅子里:“不……我和萧延庭并不知道此事,”否则便是诛他们九族也不会同意萧太后奔波劳累从桑凉赶来厌晋如今又马不停蹄去往临南,就算是个身体健康的正常人都吃不消如此千里奔波,萧殊羡的脸庞浮现的是懊恼和痛苦的神色,他身受萧后恩宠被收为义子却从来没有为那个老女人分忧解难过,现在——连她的身体状况也是一无所知,“萧太后体虚是常事,近半年来一直小病不断卧床难起,每年太医院都想着法子为太后调理身子……”
却谁也没有想到,老太后一天不如一天的根本原因是,那身体中和谢非予一样,住着小怪物。
慕沉川重重叹了口气:“以萧太后的身份想要孔雀厘并非难事,足以控制每年的蛊毒发作,老太后若是当真想要隐瞒任何人,自然不会叫人轻易察觉。”孔雀厘是西夜达官显贵才可能接触的染色矿石,萧太后每年服用孔雀厘也是同样导致自己身体孱弱的原因。
慕沉川说到这里就发现谢非予的指尖紧紧掐了下那艳红衣衫上金丝的绣花,凤羽在指腹下揉捻仿佛都沾染了烛光的灼烈,他定然是想到了每年年节蛊毒发作时自己是如何的痛苦和折磨,服用孔雀厘以后那从五脏六腑和骨髓静脉中一层层涌上来的作恶感叫人生不如死,每一年,除了自己,在这西夜中竟还有一位高高在上的人,感同身受。
谢非予自然是想到了自己年年所遭受的痛楚,亦或者随之而来的是北魏皇帝那些戏虐的笑声,谢非予——每一年看着你痛苦不堪、受尽折磨,朕就好不开心!
男人的后槽牙狠狠一磕整张脸就紧绷了起来,衣衫流泻下的珠玉混色令这微凉的秋意都带上了几分淡薄和萧索。
慕沉川心底里空落落却又沉甸甸的,萧太后的死叫人唏嘘可沉重的是那些接踵而来的危机和磨难。
西夜,要大难临头了。
易先生的话没有错,在如此紧要的关头,萧太后撒手人寰是何等令人震惊,易先生闭口不言的惊天秘密在这刻堂而皇之昭然若揭。
西夜的女帝死在桑凉城外,外敌环伺豺狼虎豹,在这群龙无首的时候会掀起多大的惊涛骇浪,西夜又该如何度过这萧家的万劫不复。
所有人都沉默了,似是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语
言来形容现在的心情和气氛,沉闷的好似一个世纪的时光都要辗转反侧却闭塞停滞,渐渐燃起的龙涎香触动到心头一点的微动,易先生当初的打算的确是最为合理也最为能够脱身的法子。
西夜再乱也是内政,是萧家人的事,没有任何一个外人有权力去干涉去插手,一旦涉足那么绝不可能全身而退。
“你们当我这个老头子没心没肺没人情味,”易先生开口了,气息撩动了烛火半跳,“萧大人,”他这一次唤的是萧殊羡,在整个房间里来说,萧殊羡才是那个西夜的外人,“你我都是各为其主,那么老头子也只能作为下臣说一句,王爷,不能掺和这件事。”
易先生咬着牙关道,不是不该,而是不能,逼不得已,情理之中。
谢非予若只是谢非予,那么他要做什么都无可厚非,但是谢非予身上肩负着什么?是北魏——他的名字中有着北魏的历史,北魏的天下,他是北魏先帝御赐的贤王,是小皇帝嘉封的摄政之人。
试问,这样的身份,有什么立场去处理西夜的乱事?
没有。
易先生是实话实说,他的建议很明白:“回北魏。”当做一切没有发生,当做一切无从知晓。
蓝衫的唇动了动,许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他看到萧殊羡的眼神落在自己的眉眼,他知道萧殊羡想要表达什么,可是蓝衫不得不承认——易先生的话没有错,若是因为帮助朋友而让自己的主子陷入千钧一发之中,那么他们作为近侍而言,便是失职!
蓝衫,自不可能让谢非予坠入任何的危机。
萧殊羡狠狠咬了下唇,这房内的每一个人几乎都在天人交战,因为萧延庭将信件送到了谢非予手上的意图很是明显,但是现在,可不是讲义气逞能的时候,你要分析这时局利弊,你要知道不光西夜有难,北魏也同样有着要置人于死地的野心。
“慕小姐。”易先生朝着慕沉川躬身作揖,“你有什么想法。”慕沉川是谢非予的枕边人,不夸大其词,易先生有时候深觉连蓝衫都未必会了解谢非予,但是慕沉川可以——她能理解那个男人的所作所为甚至愿意倾尽全力去帮助一场万劫不复。
所以慕沉川的想法,在这个时候至关重要。
慕沉川愣了愣,她反而轻轻勾动了唇角:“易先生,若是你我可以左右这个局势,您也不至如此无奈。”明知萧太后深受折磨却无能为力,明知萧太后命不久矣也无力挽回,易先生虽有着圣手之名却也无法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手心。
易晟叹了口气,死死的捏紧了拳头:“老夫只求,王爷不再遭受更多的无妄之灾。”一旦谢非予在西夜与萧太后之间的关系暴露,那么别说西夜这些皇亲国戚会怎么看待,就说北魏——北魏那么多人虎视眈眈等着将你置之死地,在这个风口浪尖若是被他们抓了小把柄,就仿佛当初在柏尧城前那故意违抗的天子君令,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谢非予,又怎能再惹祸上身!
易晟是害怕是担忧。
作为近侍,萧殊羡很能理解易晟的感受,若再抬眼去看蓝衫,想来那护卫的眼底里不会和易先生有着不同的想法,各为其主,谁都是祈盼着自己的主子能够康福安泰。
“王爷,”萧殊羡的神色带着两分理解三分落寞与丛生不经的失态抱拳坑声道:“您的决定,萧殊羡不会质疑半分。”西夜的事,的确不应该劳烦这北魏的王爷,一旦被牵扯进两国的漩涡,唯一得不偿失的只有谢非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