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西夜有救了(第1页)
如今一见,流风倜傥、惊才绝艳,更胜一筹。
这算恭维,可是最真实的恭维,萧同恩常年混迹在皇亲国戚之间,这谈论最多的可不就是北纬那个人见人愁、鬼见鬼愁的谢家王爷,他虽上过战场却没有和谢非予较量过,更别提那玉面罗刹银鞍白马一身红衣潋滟何等叫人心生魔障,可是如今一瞧,也能细辨出那硝烟烽火下的姿态。
难怪,难怪这样的人会令北魏的老皇帝亲手奉上王侯将相的宝座,对其又是敬佩又是忌惮,看这佛爷明明早就参透了自己的身份来历却没有言说一字一句,偏生由着身边那个胡言乱语一腔热血的小丫头来闯荡点破,呵,有意思,你要说他狂妄邪佞又夹着君子风范,可你要说他是个正人君子——哈,全天下都会捧腹大笑,这尊神佛可绝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正人君子啊!
“先生谬赞。”谢非予的话语不咸不淡,就仿佛只是对着外人惯有的姿态。
萧同恩叹了口气,他的目光落在萧殊羡身上,又一个个的将周围的这些年轻人都打量了个遍:“萧太后与你非亲非故也谈论不上什么情谊,竟也劳您千里奔波,”这话当然是对谢非予说的,往家国恩义上说,那甚至是他国国君,与你毫不相干,“但是老朽不得不再说一句公道话,西夜若是群臣谋反、大难临头,即便西夜明日沦亡、国之不存,您——谢非予,也绝不该插手。”
这的确是公道话,作为北魏的王爷,你一旦插手管了闲事,那么,北魏就再无你的容身之所,因为你谢非予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在北魏有多少的人等着置你死地,现在西夜内乱你只要稍有动态就会被人抓到把柄。
老先生舔了舔唇将斗笠在手心里不停的转动着:“你若是想帮着萧太后来劝老朽,便也省着力气,西夜无人能承此大难。”他很坦诚,“即便老朽愿意出山,即便老朽力挽狂澜,我这把老骨头也会成为众矢之的,西夜的群龙早已无首——”而萧同恩,是当不了那个龙头的,他只是个管家,萧太后的老管家,就算他将西夜作乱的贼人都平定了,在萧太后薨逝以后,谁还能正大光明的登上九龙御座?
萧太后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
哈,要萧同恩将好不容易打下的百年基业交给几个不成才的傻瓜,然后断送大好河山,那么他萧同恩才是千古罪人!
老头子心底里很清楚,自己无法向萧太后交代,倒不如——就让他们作乱,就让他们谋反,就让那些狼子野心去相争一较高下,至少——至少活下来的人,是由上天、由历史来决定谁该登上大宝。
萧同恩虽然无能为力,却不得不为情势所逼。
“你们……便不用再劝老朽了。”萧同恩不是不愿出世相辅,而是,整个西夜早已乱了套,很快,桑凉也会不保,萧同恩甚至不知道,他还能为谁去定下国度的太平,“回去吧——”他摆摆手朝着谢非予摇头,“趁着萧太后逝世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趁着西夜还没有大乱,你们,都回去吧。”回到北魏,谢非予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无人可以撼动的贤王爷,已然可以坐享荣华富贵当那个目空一切的摄政王。
“这趟浑水,不是你们几个北魏人能蹚的。”萧同恩定定道,就算要出手也该由他和萧殊羡这些对萧太后忠心耿耿的人来身先士卒,谢非予对萧后的所作所为已经仁至义尽,没有必要在西夜赔上自己的名誉地位!
萧殊羡闻言自然也是听明白了同恩先生的话,他扭过头看了蓝衫一眼,眼底里有着几分不常见的感激和感恩,萧同恩说的没有错,再拉着这些人下水只会一同坠落无间地狱,就算要死——也只能由西夜这些飞蛾去扑灭这场烈火,他的指尖微微松开了蓝衫的臂弯。
“回去吧……”老头子挪动着蹒跚的步伐,他捏紧了斗笠缓缓的一步一步也伴随着口中的呢喃,“回去吧。”
“等一下,老先生,”谢非予却突然唤住了萧同恩,“本王虽陪同萧殊羡前来,却不在请先生出山相助,而是,来给先生送一件东西。”他朝着慕沉川点了点头,慕沉川心领神会便从袖中掏出了一个木匣小盒递到了萧同恩的跟前。
那老头子愣愣神接了下来,他细瘦的指尖轻轻抚摸过匣子,“喀”,匣盖顺着夹缝缓缓脱开,头顶的阳光穿过斑驳的树影一缕缕的打落在匣中的饰物上,萧同恩的目光猛然骤缩,“啪嗒”手掌心一下就险些捏碎了木匣。
“这是——”萧同恩脱口而出,一双眼圆睁睁的写满了惊诧,“这——怎么会在您的手上?!”木匣子应声落在地上,萧同恩老先生的手里直直的抓紧着那支钗鬟。
八宝点凤朝阳钗。
金丝银片雕镂着万象俱生,海潮朱色与苍穹骄阳混成凛冽,你听到碧海汪洋穿梭过清溪石畔的声音如同幻觉。
老头子不敢置信的用舌尖抵着唇齿一下子就撺掇到了谢非予的跟前:“告诉老朽,为什么会在您手上!”
谢非予将萧同恩的情绪和神色变化了然在心,他微微退开一步却不紧不慢更悠悠然道:“萧太后在两国和谈时托付本王帮一个忙,如今,本王带着答案而来,是她亲手交于谢非予。
”男人言简意赅,萧太后拜托谢非予调查西夜王妹生死一案直到铜门关寻回这八宝点凤朝阳钗才水落石出,谢非予带着钗环而来,但萧太后却没有将最后的遗物带走,相反,她留给了谢非予。
“这是萧后亲手交给你的……?”老先生踉跄着倒退了两步,“这当真是她亲手交给你的?!”他茫然转头看向萧殊羡,似在求证谢非予的话是否可信。
萧殊羡颔首:“在下也可以作证。”谢非予这一路行来的点滴行事,萧殊羡自然一清二楚,“萧太后在厌晋将钗环交于谢家王爷后便动身前来临南。”只可惜——路上不幸薨逝,萧殊羡没有说下去。
“哈,”萧同恩的神色从震惊到诧异,从茫然到不解,然后缓缓变成了一种百感交集凝聚在心头的惆怅,那些无端端的情绪在眼底里聚集变成了微红的泛滥,好像那一瞬间无数的过往都随着海潮生的珠光浮现在了萧同恩的心头,令他鼻尖发酸,眼眶中氤氲起了薄薄的水雾,他捏着钗环指向了谢非予:“为什么……那为什么,你要将这钗环交到老朽的手上?”他是在问谢非予,既然萧太后交给了男人,这男人为什么千里迢迢的要把钗簪递给萧同恩?
谢非予的目光坦然,好像那些西夜被潜藏已久的秘密由他说来都正大光明不带一丝的隐晦,在明白人的面前互相都没有必要遮遮掩掩:“因为,您是这世上,唯一还记得她的人。”
男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萧同恩都大退了一步,就仿佛某些不能被触动的封条骤然解开,震的人五脏六腑都疼痛颤抖。
谢非予的长袍逶迤于地,顺着芳草拖曳出寥寥姿态,他的眉眼低垂落过那清溪石边,溪水哗啦啦的拍打着青岩,和着不轻不重的声音都好听的仿佛只是林间的鸟语。
您是这世上,唯一还记得她的人。
她是谁。
不言而喻,她便是那个西夜被埋没的女人,青史之下,唯独萧太后还想要挖出她的尸骨看一看,究竟是人是鬼、是生是死!
那么您呢,萧同恩,您身为萧太后的老管家,既然看着萧后一点点的长大自然也会对那位蕙质兰心的小小姐印象颇深,那对西夜的帝女花姐妹情深,可惜一着不慎才落了奸佞陷阱,女帝爱妹心切,为了救她性命才绞杀十余万人将她逐出西夜国境,隐姓埋名——这一切,萧同恩,还有比您更清楚的人吗?
纵然整个西夜一代青年换旧恩,只知萧太后有一位早夭的妹妹无人问津,却不知那位天之骄女沦落何人之手。
“本王以为,萧太后此番着急前来临南,除了的确想要求助以外还有另一个原因,她必须来告知这世上唯一的知情人,那位王妹的生死水落石出,她必须要来告知您,当年乱事的最后结局。”
那萧太后唯一心心念念至亲血脉的,结局。
谢非予言至此处飞袖一扬,红衣潋滟灼灼耀出金丝的点缀如同凌空而跃的凤羽在你眼角余光之下都熠熠生辉,他自信,不,自负——他在路上盘算着所有的人情世故,缘由、结局——一概的可能。
萧太后来告诉你,她寻到了一个答案,不得不告知你的答案。
萧同恩狠狠地倒抽一口气,双颊的血色顿时全然消失就仿佛听到了令人可怖又骇人听闻的事,他的斗笠“啪嗒”一下掉落在地也没有扯回自己的神思,那原本死死盯着钗环的眼神落在了地上的枯枝杂叶上,慢慢的一点一点顺着那凤羽的轨迹从男人的长袍上移,玉坠、腰带、衣襟、颈项,然后定格在谢非予的脸上。